林湛斐在楼顶上待了好长时间，时间久到夏熙妍以为他怎么了，跑上楼顶来找他。
见她来了，林湛斐把手中的烟熄灭，回头笑了一下，“结束了？”想了想，他补了一句，“恭喜啊，可以把那破琴换掉了。”
夏熙妍没搭腔，“你怎么在上边这么久？”
“尼古丁依赖症，得治。”林湛斐一摊手，把烟头飞进垃圾桶里，推了一下夏熙妍的后背，“走吧。太阳落了还有点凉。”
夏熙妍没动弹，转身对着他一摊掌心。
“干嘛？”林湛斐挑眉装傻。
“礼物啊，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呢。”夏熙妍的尾音拖长，在余晖的映衬下，竟然有那么点软绵绵撒娇的意味。
林湛斐没看她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猛地凑到她面前，“把我送你你要不要？”
清浅的烟草味合着林湛斐温热的气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扑了满脸，夏熙妍侧脸一躲，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说了晚上给你，肯定会给你的。”掌心的温度覆盖在夏熙妍头顶，身边的男孩子动作十分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两人前后脚下了楼，回到了蓝苏薇家。开门的一瞬间，陆峰起哄的叫声冲破门缝漏了出来，蓝苏薇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她站着俯下身子，在英泺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刚从楼顶回来的两人，正巧撞上了这一幕。
英泺的睫毛很长，低垂着，虽然面上笑着，可看不清被睫毛遮盖着的那双眼睛下边的神情。
林湛斐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夏熙妍，她正一只手半握拳挂在胸前，一脸形容不出什么表情的看着那两个事件主角，这表情让林湛斐很不舒服。
他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天最后，也没有人把“蓝苏薇亲了英泺一下”这样的晴天霹雳告诉不知情群众蒋子陌，但他们默认在一起的事，算是落定了。
林湛斐回到家，想起在蓝家的那一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当然相信蒋子陌那个一根筋，不会故意抹黑英泺，他也没这个心眼，可他就是一直迟迟开不了口，点蓝苏薇一下。
林湛斐想到了夏熙妍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深夜时分，夏熙妍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段一分多钟的视频，是林湛斐发来的弹唱，五月天的《生日快乐》。他自己重新改编成了舒缓的节奏，半闭着眼唱完后，勾起唇角对着镜头说了句，“生日快乐”。
夏熙妍躲在被子里，面无表情地看了好几遍，看得眼睛有点发胀，这才回过神，长按保存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长中的操场，穿着初中部校服的两个男生一前一后走着，没看到站在树荫之下的她，个子矮一点的男孩子问了个问题，高一点的回头看看他，挂起一个无可奈何又略带嘲讽的笑容，答案明显不言而喻。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那笑容的浮影却在脑中未曾散去。
高一没剩几个礼拜的学期里，蒋子陌在微信上私聊林湛斐，告诉他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他决定退学，早点成为社会人，做生意去了。
“……你脑子坏了，你连职高高二都没读完，现在出去可就是初中文化好吗？”林湛斐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像蒋子陌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似的，发个六块六毛六的红包恭喜他脱离象牙塔苦海，反而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蒋子陌一早就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平静极了，“职高文凭的我和初中文凭的我有啥本质的区别吗？没事斐哥，我真不是读书的料，早入社会也是好事。”
“这是个没有本科学历几乎难以在社会上存活的年代。”
“我爸小学毕业就出来做生意了，现在不也是做得风生水起？”蒋子陌不听他长篇大论的那一套，“我还比他学历高点呢哈哈。有些道理不能针对所有人。”
软硬兼施对这货根本没用，林湛斐看他是铁了心要出去自立门户了，便也不再好劝他，转移了话题，“那你去做什么？”
“开酒吧。”蒋子陌说，“我爸几个月前就给我盘了家店，之前是卖家具的，但是那片儿慢慢改成商业区了，房租贵的离谱，老板就把店盘给我爸了。不瞒你说，我去年就不想上学了。我去那片儿看过了，人流挺大，年轻人也多，就缺一酒吧。离长中不远。”
“苏薇知道吗？”
蒋子陌那头的“正在输入”断了几分钟，须臾缓缓发来一句话，“不知道，有机会再跟她说吧。她最近怎么样？”
想到那个少女诗意的吻，蓝苏薇的状态就不能说是不好，是不一般的特别好。但林湛斐没有恶趣味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的毛病，“还行吧，最近没见。”
蒋子陌想问的话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草草结束了这场对话，“行吧，等我酒吧装好了，你们过来捧场。不耽误你学习，暑假时。斐哥，我可能暂时请不起驻场，回头还得请你过来帮衬帮衬。”
“那敢情好，钱不要了，用中华换吧。”
蒋子陌拿着手机笑了，发了一个卖萌的“好的”表情包。
过年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就进入了夏天，没多久就高一学期末了，没多久高一三班全体学生手上就收到了那张文理科分班表。
“去年我已经跟你们预警过了，想必你们心里对选什么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老杨把表传下去，在教室过道来回踱走，“今天回去填好之后，明天早上由小组长收上来统一交给班长。别犯拖延症啊，考虑一年了都。”
“杨老师，我绝对不犯拖延症，现在就能给您填好了。”陆峰同学油嘴滑舌，拿出蓝色中性笔在分班表上洋洋洒洒写上自己的大名，选择科目里填上了“文”，“填好了！给！”
老杨伸手在他头顶拍了一下，“黑笔填，黑笔填！你是第一天上学啊？就这么填好了，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
陆峰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跟同桌英泺借了支黑笔，趴在桌上描摹自己方才的笔迹，“商量啥啊，我这脑子能学理吗？学理是那位大大的专利。”他低着头朝后一努嘴，大家都心领神会他说得是谁。
被点名的人歪嘴一笑，椅子腿高高翘了起来，“杨老师，您带哪个班啊？”
“我还是三班，高二时候咱们班是文科班。”老杨抬头回应林湛斐，“我也算是文科班里很少见的教数学的班主任了。本来三班的班主任是你们英语老师，但她父亲今年身体不好，她不太想带班。”
林湛斐意会地点点头，没有说别的了。交代了几句分班的事，老杨走上讲台开始上课。
怔怔盯着分班表看了好一会儿，林湛斐从桌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不远处的背影，偷偷摸摸发微信，“你报文科理科？”
收到微信的人因为手机的震动吓了一跳，趁老杨回头写板书的工夫，低头匆忙看了一眼，“文。”又在他回头的瞬间，补充道，“我学理就彻底没救了。”
是林湛斐意料之中的答案。以夏熙妍的理科成绩，连加减乘除都算不清楚，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给自己找麻烦学物理和化学的。这是早在升上高一的时候，他就心知肚明的。
他没有再回复，把手机丢回了桌兜。可思绪却并不在课堂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发着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