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疏忽即过。
安吾京内皆是张灯结彩,番旗飘扬。西市东坊内,更是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是各种茶楼,酒馆,作坊,当铺,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半人高的大灯笼,灯笼的样式更是各路风格,有小孩子正在灯笼画上涂鸦,还有写下对来年的祝福。
须尽河道上是各色坊船,自是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河道上高高架起的虹桥上是公子儿郎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
沿着须尽河进入安吾京内,二层楼高的水车转动着扬起波纹,河边是围在水台边放着花灯的善男信女,河面上是红色的莲花灯在水中飘荡。随着舫船的推动,花灯也随着水波飘出更远。
舫船上的高台空地上,有西域的女郎穿着裸露的衣裙跳着来自远方的舞蹈,衣裙飘带随着身姿晃动飞舞如幻蝶。蒙着面纱的女郎坐在两侧,怀里抱着玉琵琶,指间流落一片珠玉落盘之声。华岳峨峨,冈峦参差。神木灵草,朱实离离.总会仙倡,戏豹舞罴。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复陆重阁,转石成雷。礔砺激而增响,磅盖象乎天威。
两岸的酒坊里的人们都探出头来,欣赏着绝色与美景。
更有好事者,邀酒做赋,称一个风雅之名。
几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后,只那今岁的探花郎的安吾赋得下众人喝彩。
赋文云:
……
徒观其城郭之制,则旁开三门,参涂夷庭,方轨十二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宇齐平。北阙甲第,当道直启。程巧致功,期不纮陊。木衣绨锦,士被朱紫。武库禁兵,设在兰锜。匪石匪董,畴能宅此尔乃廓开九市,通阛带阓。旗亭五重,俯察百隧。周制大胥,今也惟尉。瓌货方至,鸟集鳞萃。鬻者兼赢,求者不匮。尔乃商贾百族,裨贩夫妇,鬻良杂普,蚩眩边鄙。何必昏于作劳,邪赢优而足恃。彼肆人之男女,丽美奢乎许史。若夫翁伯浊质,张里之家,击钟鼎食,连骑相过。东京公侯,壮何能加都邑游侠,张赵之伦,齐志无忌,拟迹田文。轻死重气,结党连群实蕃有徒,其从如云。茂陵之原,阳陵之朱。趫悍虓豁,如虎如貙。睚眦虿芥,尸僵路隅。丞相欲以赎子罪,阳石污而公孙诛。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街谈巷议,弹射臧否,剖析毫厘,擘肌分理。
……
探花郎之友举杯贺道:“兄长文字果然大气,繁华富贵,恢宏楼阁的景致跃然纸上。佳作也。大善!”
“不过,”这友人靠近探花郎耳语道,“这文章里的刀枪剑戟可不谓是不少啊。”
“哈哈哈,文中兵戈不及班兄之手握长剑锐利啊。”探花郎笑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古人云也,善。”
“兄有大志也,再饮贺!”
“哈哈哈”“哈哈哈”
“……”
天子大婚,普天同庆,万家喜乐!
至少,安吾京内是如此,至于其他地界儿嘛,您且瞧着这眼前繁华是真便好。
栾府,安吾京内都挂上了灯笼,自然栾府门前也挂上了大灯笼。
灯笼挂的是一对儿,上面画着小人儿。左边的画的是一棵大榕树,右边是万丈光芒的安吾京。左简右繁,好生怪异。
是栾大小姐亲手所绘。
“小姐,你为何画的这样奇怪啊,两边都画树,两边都画安吾京不好吗?”红语像往日一样,陪着栾青槐站在栾府门前。小姐这一日日地站着,实在等将军吧。
“就你红语这丫头口舌多,小姐自有小姐的心思。”府内走出的危玉用扇子拍了拍她的头。
红语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看向危玉“那危玉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姐肚里的虫,我怎会知道呢?”危玉摊手无奈道。
“小姐,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红语依旧不死心地问着。
“是故人送的礼物,怕忘了,就画下来了。”栾青槐有些黯然低下了眉眼。
“是谁啊?这么让小姐挂怀,”红语眼珠子一转,调笑道,“是不是岑家二公子呀~”
“今日,是她大婚。特挂出来缅怀。”栾青槐又抬头看向远处。
危玉眼神一凝,那个方向是、是阳泽宫的方向。这位故人……
红语还在挠着鬓角思量,今天有哪些公子大婚。
“今天大婚的,只有当今圣上和桓家大小姐啊……”红语小声嘀咕着。
“嘶——难不成,”红语挠着脸的手一顿,我的个沧浪天神嘞,小姐属意的竟然是!
圣上!
红语一脸震恐楞在原地。
危玉拍了拍她,“走啦!小姐回屋了。”
“诶!危玉!”红语拉住危玉的衣角。
“怎么了?”
“今天大婚的是圣上诶。难道咱们小姐,”红语左右打量看了看,然后附在危玉耳边小声道,“难道小姐喜欢的是圣上?”
危玉听着她说圣上反到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是,不能指望这个呆瓜能看出些什么。
“真不知道你脑袋都在想着些什么。”危玉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我们跟在小姐身边长大,你可曾见过儿时小姐与他人有过多亲密谈话?”
“小姐温文知礼,待人自然是好的,可是免不了都有些距离。小姐一心扑在了古籍和刺绣上,情爱之事何曾多想过。”危玉叹了叹,“只是太念及旧情了。别人对她一点好,她都心心念念地都记在了心里,以倍数相回。”小姐唯一的心中挚友,再也见不到了。
“你啊!少看些阿黄给的话本子!多听,多看,少言。”危玉申出手揉了揉她的带点儿婴儿肥的肉脸,“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红语被揉得嘴都嘟了起来。抬手把按在脸上的两只手给扒拉开,然后去追小姐了。
还回头朝危玉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哼!”
“这丫头!唉。”危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回了府,向厨房走去。
“秋白,你真的就甘心,这么锁在笼子里吗?”栾青槐放下看不进去的古书简,一遍又一遍自问着,“怎么会甘心呢?我们是一样的,怎么能甘心。”
皇宫那边已经开始了典礼。
十里长街的红妆,百骑金吾卫兵迎亲,个个都是大家氏族的青年才俊,那二十四人抬着红纱锦缎的花轿,顶上是层层叠起的华盖,沿着顶上一路垂下四角的是东海的扶余的至宝海珠。
深海玳瑁一点点压制成的木架子,上面雕刻着沧浪之水,锦缎上绣着的是整个沧浪大地的生灵所崇拜的沧浪之神。里面端坐着的安吾京曾经的英才美人,未来的国母。
她就那样坐着,一直坐着,外面人们在喝彩,在高呼,在长啸,在说着祝福的吉利话,只有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一会儿上了神台,拜了沧浪天神,谢了天地,入了宫门,剖开了葫芦喝了合卺酒,她,便是皇后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也不再是桓秋白,也没有人会叫她桓秋白了。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车架浩浩荡荡地行了一天,终于到了。
每家每户的花灯也点了起来,城外的平叛军也到了。
正在欢呼国之大喜的百姓们,被涌进城中的铁血军队吓住了。
迎亲车架也停住,士兵也愣住了,该杀谁?
一切的变故突如其来,不,是如约而来。酒馆深处的几大氏族举杯相贺。
贺什么呢?
咱们大晋的战神,完了。
……
婚礼停了。
早就埋伏在四野里的几万精兵都冒了出来,那舫船里的也都是埋伏好的弩卫,安插在军队里人迅速反戈。
栾山,落入大牢。
变故来的快,去的也快,血污被迅速清洗,铺上了红绸地毯,婚礼继续。
夕阳落下薄薄的辉光,安吾京内颜色艳丽的阁楼飞檐上,远方变得朦朦胧胧。
大晋的天平要重新洗牌了。
名利奔驰,宠辱惊疑,旧家时都有些儿。而今老矣,识破关机:算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