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路搁在梁婉茹面前。
一是与思云妥协、由着她写下供状呈到宣室殿去；二是将此事强捅出去, 让宫正司动刑严审；三还可以她直接找惠妃寻事去, 带人搜宫或是动刑, 闹出足够大的动静, 让六宫都知道是惠妃害了她。只是第二第三最终都免不了皇后这一茬。
三个法子各有各的好处又各有各的坏处, 让梁婉茹一时拿不定主意。
暂且将思云押了起来, 梁婉茹到榻上静躺着，小猫很快也跳上来，“喵”了一声，又往怀里钻。
梁婉茹搂住它，感受着它毛茸茸的身子在颈间蹭来蹭去，双眸轻阖须臾，生了些许困意, 正好也无事可做, 眠上一眠无妨。卧在怀中的猫儿忽地一动, 又静了静, 接着蓦地蹿了出去，惊了梁婉茹一跳。
睁开眼瞧了瞧, 看到它如一道白影般一直蹿出卧房，在门槛处轻轻一跃, 就不见了。
……有人来？
梁婉茹想了一想便知是谁了。
云景熙差不多每日都是这个时候会来栾仪宫一趟，整理一下情绪，梁婉茹坐起身来，整理好衣裙、又重新系了曲裾的腰带，对镜将髻上发簪仔细调整了一番，方提步往外去。
云景熙一进正厅就看到迎面扑来的小猫，一边伸手抱住，一边自然而然地接了宦官奉上的药碗。小猫趴在肩头打着呼，还时不时用凉凉的鼻头碰他一碰，尾巴恰好挡在面前。
“……”云景熙耐下心摸着小猫，很是过了一会儿，才把它拽下来，架在手里。另一手中持着的药碗终于得以送到嘴边。
抿了一口，耳边一声响动。
云景熙一滞，抬头望去，梁婉茹已行了出来，跨过门槛时木屐在地上“嗒”地一响。屈膝一福，梁婉茹清浅的笑意与那一袭杏色曲裾相搭，衬得十分温婉。云
景熙手上僵了一僵，屏息静了一会儿，见她似没注意，才如无事般将药碗递回了宦官手上。
本想这页就此揭过不提，偏生那宦官缺点机灵没做多想，见梁婉茹出来，想着正好，直接把药呈了过去：“娘娘，该服药了。”
“……”云景熙僵住，德全在身后直擦冷汗。
梁婉茹望了望那药碗果然一怔，凝视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向云景熙，一脸茫然。
她方才看皇帝服药，还以为是这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是有甚别的不适。怎的皇帝服的竟是给她的药？！
眼看梁婉茹面上的疑色一分深过一分，云景熙深吸了口气，走上前一揽她便往房里走：“你的药有人动手脚，是不是？”
云景熙问得开门见山，惊得梁婉茹心虚，面色一白。
云景熙眉头一挑：“果然是？并且你知道？”
梁婉茹身上一紧，心跳骤乱，仍是强自镇定着不显慌张，想先等一等他会说什么。
“朕就知道。你心思那么细，怎么可能不往这上面想。”他低笑一声，睇一睇她，又道，“但等了这么些时日，都没见你提过什么。”
梁婉茹当真要窒息了。一时尚摸不准他知道多少底细，最要紧的是……他知不知道她做的那场戏？
“朕不知道你在躲什么，又或者只想息事宁人。”云景熙沉吟着，几许笑意被玄色的裳服衬得多了些沉肃，“你小心的、担心的事那么多，所以朕觉得还不如顺着你的心意做就是了。”
他肩头微一耸，轻松而自信，“反正于朕而言也不是大事。”
梁婉茹微讶，在他的话语中，心底生出了些猜测。又不敢再继续猜下去，只觉得这猜测简直比思云的心思还荒谬些。
他竭力让口气维持着轻松，语调却有点微微发闷，显露出了心中的几许不安，“那个，你想息事宁人无妨，但朕不得不防着你这般息事下去，那人还会行第三次啊。”
梁婉茹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竟是猜到了两次是同一个人么？
她努力定了神，再一细想，喉中一哽，心跳滞了一瞬……
阿弥陀佛，那比思云的心思还荒谬的猜测……是真的。
“六宫都知道朕每天替你尝药，朕倒看看谁还有胆子再试一回。”他沁出笑意，带着两分赌气和挑衅似的——
大概也确实有点挑衅的意思，其实明明有宦官试药，就算怕宦官轮值试不出这些慢毒，他也大可下个旨专让一个人试。
梁婉茹骤然吸了口气，连连摇了头，“陛下，您不能——”
到底是又些许不适，她蹙了蹙眉头，轻咳几声缓了一缓才又道，“这般赌气。”
“嗯……不是赌气。”云景熙轻然而笑，大抵觉得如此干说话有些无趣，目光在案上一扫，兀自拎了茶壶起来倒茶，“朕想了想，你做事算是细心的，却还是让人在药里动了手脚。那么试药的宦官还全然可信么？”
他一哂，顿了一顿，啜了口茶：“所以那不是万全，但朕放出这个话去却是万全——朕知道后宫还没有哪个嫔妃敢为了除你能索性弑君。”
愈说到后面语气愈是明快，已带了分明的玩笑口气。
梁婉茹却全然没有心思说笑了。
他以为她是想息事宁人，以为是她疏漏故而让旁人有了可乘之机。
但并不是！
思云是她察觉了、故意显了“疏漏”让她下了手，至于按着不提。更是因为她想安排一个万全的法子，一举将事情捅到极致，让惠妃万劫不复。
而云景熙，他早已疑到了那药，却半点没疑过她在其中也有计。
“喵——”小猫的叫声软绵绵地传进耳朵里，云景熙伸手一抚，从头抚到尾。于是小猫满意地从他面前走开了，溜达到梁婉茹面前，又一声，“喵——”
梁婉茹把它抱起来，搁在膝上抚了又抚，心下挣扎不断。
矛盾得心慌、心慌得发颤，梁婉茹咬了咬唇，羽睫轻颤如翼，轻轻地吸进一口凉气让自己沉下心来。
她浅一抿唇，檀口轻动，“陛下，臣妾有事要禀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