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纵然没有了屏风的遮挡,心上却被重重划了一刀深不见底的鸿沟,霍相思站在一边决绝着不肯妥协,卫静之在这被拒绝的悲痛中生出了一丝不管不顾的残忍来。
“我不要你的施舍可怜,我要你永远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甚至残忍地想,她就算不爱他恨他也好,至少她心里每时每刻都会因为他而牵动着。
爱与恨本来就说不清,他在爱的一边无法立足,占着恨也不错。
霍相思绷着脸没有说话,卫静之就算不说她也打算这么做了,她还有一堆麻烦事还有血海深仇,她的心就那么大能分出多少还来惦记那个人呢。
于灵素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两个人大概是谈崩了,卫静之直直看着背对着他躺下的霍相思,眼睛里闪着光,脸色苍白中又透出一股生无可恋。
她就算没有尝过情爱,也觉得这姑娘可真够绝情真够倔的。
“药来了,喝药吧。”于灵素将屏风重新拉回来,卫静之这才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随即敛去满眼的落寞看着于灵素问道:“于大夫,我这伤几时能下地?”
“半个月之后能拄着拐杖下地,只是……”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他已经走不了路了。
“没关系,你去把夫人叫来,就说我要回自己的院子。”
“你若是走了她就活不成了。”于灵素指了指屏风后的霍相思,卫静之皱了皱眉头,心里明白,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会放过霍相思的。
他是他手里一颗培养了十几年的完美棋子,如今却因为一个不值一提的女子毁于一旦,而且这件事说出去更加难听,他如何能不愤怒。
但是要他这样爱而不得地日日看着她,他可能会死得更快吧。
相府书房里,卫无极皱眉看着江鹤望带来的卷册还有圣旨,卷册上的内容是是有关三河帮的。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帮派,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整个极乐岛事件的主谋。
三河帮的帮主亲口承认,是他从东海运回来鲛人,然后在极乐岛造了一方天地给五石散里面加料。至于勾结荣德窃取朝廷机密,枉顾法度杀人越货则是死不承认。
他咬着牙关抗下了大刑,坚决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荣德,至于之前的瑶琴还有千掌柜等人,不过是他雇来帮忙打理生意的人。
总之一番死去活来的折腾之后,那人还是一句话,所有事都是他一人所为。
“跳梁小丑,以为自己能抗下所有事?”卫无极按着那份卷册,皱了皱眉。他本人其实长了一副颇为儒雅的面相,眉清目正,身形没有随着身居高位而大腹便便,也不显得形销骨立。
脊背永远挺直着,一双眼里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也因为这份自信,那眼神到底带了一丝蔑视所有的冷,甚至还有些薄情寡义。
即使发怒也不见张嘴咆哮,反而眼神愈发冰冷。
“相爷,下官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只是已经动用了大刑他依然没有招供。而且游船被烧极乐岛也沉入了湖底,一切证据都跟着烟消云散了。下官只好这样结案。”江鹤望小心翼翼地说道。
“庆王爷看看过了?”
“还没有。王爷这几天都不曾来过司天监,下官等写好了奏折再知会王爷一声。”
“背地里有一双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抹平了一切,我们失了先机,就跟不能落人口实。”卫无极合上卷册推过来,打开了圣旨。
“会是荣家吗?”除了荣家他想不出还有谁。
“如果是荣家,就不会让荣德半死不活了。这个人具体是谁还一时半会儿说不好。这是……”卫无极伸手按着圣旨,眉头又皱了一下。
“之前司天监举行了一次测评,圣上的意思是选五个人进编修局,这是名单。”江鹤望指了指圣旨,“二小姐也在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相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去不了了,划掉,还有这个霍相思,不单不能进编修局以后就连司天监也不能让她进。”
“只是这名单下官以为并无大碍,提交庆王爷看过,他批了之后就呈报给了圣上。这是圣旨。”江鹤望越说越小声,他不知道进编修局这等小事,怎么也能劳驾到一个丞相来操心。
“你是司天监监司,这些事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卫无极明显心情不好,说完一推圣旨,“下去吧。”
“是。”江鹤望拿着卷册还有圣旨走了,在门口碰见了卫林,“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瞅着相爷心情不太好。”
“老爷昨夜办公到很晚,估计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卫林躬身让了一下,江鹤望自然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也就没有再留,抬脚走了。
卫林看着他走远才转身进了书房,“老爷,人已经联系好了。”
卫无极揉了揉眉心,“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一并处理了。”
“那个神医?”
“哪有什么神医,不过就是个江湖术士。”卫无极说完摆摆手,明显不想再提这件事,卫林会意闪身出了房间。
是夜,从相府角门出来一辆马车,车身漆黑车帘子紧紧贴着车框一动不动。马车拐过相府所处的大街,上了一条小路,赶车的车夫下来,对着暗处吹了一声口哨。
没一会儿走出来一个浑身裹在黑袍子里的人,接过马鞭子跃上车板赶着马车走了。后头那人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转身没入黑暗。
马车驶过一个拐角车夫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跟随,一甩马鞭子拐进了内城。宵禁之后巡夜的官差看见了那人悬在风灯下的马车徽记,纷纷躬身避让。
与此同时在相府,负责看守水道的小厮望着空空如也的水道,也傻眼了。
那个形容恐怖半死不活的鲛人不见了,他没胆子上报,左看右看看见了水道底部的铁栅栏,于是淌水过去拼尽全力掰弯了两根铁条。
第二天一大早,卫管家得到禀报,鲛人顺着水道跑了。偏生后头连着卫家园子里的湖,这湖水是活水,就算想找也无从找起。
所幸卫无极根本不在意这些蝼蚁的死活,朝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