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游船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月朝单膝跪地用刀尖撑着身体，汗水淌过脸颊上的伤痕，剌得他神经嘣嘣直跳。
“怎么办？”身边仅剩的一个同伴喘着粗气问道。
呸，月朝啐了一口血沫，艰难地站起来，“杀。”赔了五条人命杀了对方二十几个人，已经赚大了，而且眼前仅剩的几人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惧意。
这就是他的胜算。
千掌柜站在甲板上的阴影里，拢着双手神情晦暗不明。跟影子一般跟在他后头的护卫瞧了瞧底下的动静，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说不要逼急了明玄离。”
“我知道。”说着知道，可是看到地板上堆叠的尸体，他的脸皮急速抽动着。都是人命，凭什么他们的就要比别人贱上几分。
“船都放好了吗？”他眯了眯眼睛问道，护卫点点头，“都已经安排到位。”
千掌柜最后再看了一眼底下贱如蝼蚁的人命，转身走了，“走。”
他的怜悯也不过存留了一眨眼的功夫，比无间湖水面上升起的水泡破灭的还快。
游船一侧开了一扇小门，小门下面停靠着一艘不大的船，乌黑的油布遮盖了船舱，让人一时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人都送上去了？”千掌柜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小船，回身问道。
“您带来的都送上去了，不过……”说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兀自退开闪在一边。
千掌柜已经被游船里面的血腥味给搅得烦躁不已，简直连一秒都不想待下去，所以也没有深究这个不过后面还有什么。
他跳进小船，刚刚站稳身形，抬眼去看游船。一个浑身裹在灰白色袍子里的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护卫身后，“躲……”开！
噗，寒光闪过护卫的脖子上多了一道口子，鲜血滋滋地喷了出来，那人将他的头往下一按，伤口被脖颈上的皮肉遮住了，只剩鲜血如水瀑一般铺了下来。
千掌柜看得浑身冒汗，脖颈处也跟着一紧。
“千掌柜，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那人取下头上的兜帽，露出老道士那张被岁月犁满了褶皱的脸来。
“你……”愤怒还没来得及在他的眼中化开便瞬间被脸上勉强堆出的一个干笑给拦住了，他两手一背瞧着无安道长，“道长有什么要求现在不妨说，我还赶着把人送给回去。”
“我找了你二十年，你竟然有脸问我何事？”老道士看着千掌柜恨得目眦欲裂。
哈哈，千掌柜听完这句话忽然笑起来，笑了两声骤然停下来瞥着他，“你说你的老婆孩子啊？很可惜，当时我忙着逃亡把他们给忘了。估计是活不成了。”
“你该死！”老道士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总是耷拉着的眼睛也瞬间睁开满眼通红。
“我该死你又好到哪里去？卖友求荣墙头草，我都替你窝囊的慌。”千掌柜说着背在身后的手一翻，一支袖箭露出了乌黑的箭头。
老道士的愤怒无处宣泄，一挥手一把飞镖刺了过去，千掌柜纵身跃上船顶躲开这一击，袖箭已经跟着飞了出去。
轰，一团白雾散开，袖箭落地斑斑血迹顺着箭头滴下来。老道士不知所踪。
无安道长，擅诡，精炼丹。
千掌柜忽然想起了当初主子吩咐让他与此人交好时给出的评价，他紧张地左右看着，一阵风过就惊得他头皮发麻。
他敢肯定那一箭已经刺中了无安道长，但是死亡的威胁依然笼罩在他周身，让他瞬间就想起了刚才被割喉而死的护卫，不由得脖子一缩。
滴答，天空仿佛下雨了，一滴水落进水面，一阵游弋的烟雾迎面扑来。千掌柜眼眸一缩歪着身子从乌篷船上滑进水中，两个肩头各插着一支飞镖，伤口处血流如注。
他浮在水里疼得一张脸皱到了一起。
白烟聚拢在船顶化出老道士的身形来，他咳了两声蹲在船顶上，面如死灰。
“他们到底在哪儿？”
“无安，你这二十年颠沛流离还没明白吗？任何人都不可能保守秘密，除了死人。你将他们托付给我之时就应该想到，那就等于把他们推进了火坑里。”千掌柜浮在水里看着无安道长，露出一种想让死者瞑目的慈悲神情来。
“你放过我，我告诉你他们的埋骨之地。”
无安道长迟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点光亮，被千掌柜敏锐地捕捉到了。电光火石之间他从水里跃了出来，一掌拍向无安道长，掌心乌黑的袖箭直刺无安的心口。
老道士弯腰后仰抬手挡了一下，袖箭带着毒液扎进了他的手臂，千掌柜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白烟散过，人又不见了。
千掌柜被这诡秘给冲得眼睛通红，“无安，你杀不了我，因为你想做坏人却还放不下心里那点可笑的良善。就像你二十年前把人放跑一样，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失败了。”
“你出来！”千掌柜疯了一般盯着水面，盯着一切可能的风吹草动。
游船里的杀戮结束了，月朝躺在血泊中望了一眼窗户外头逐渐晴朗的天空，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好歹活下来了。缓了一口气，他撑着身子爬起来，扶着墙往上走。
游船的控制室就在二楼下去的一楼半的位置，他还要去救王爷。
不知是不是自己被浓重的血腥味给刺激得无感全失，他竟然闻到了一股火油味。滴滴答答的液体顺着楼梯板淌下来，也不知道是血迹还是什么玩意。
他摸索着走到控制室，推开半扇虚掩的小门，里面一片狼藉。船舵已经被人给砍掉了，就连底下连着的木轴也被人一并给拆走了。偌大一艘游船成了无头苍蝇不辨方向。
王爷……月朝顿生无能为力的绝望。
不远处的湖面上一条小船正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霍相思望着前方的游船轻声说道：“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嘭地一声，游船的二楼炸开一个火球，火球上下乱窜点燃了整条游船。一时间黑烟滚滚火光从浓重的黑烟里窜起来，烧得无间湖的水跟着沸腾起来。
玉岚趴在船头，被火光照亮的眼睛里溢满了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