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思直到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时，还有点脑子发飘，她刚才真以为自己如同病入膏肓的人回光返照了，才感受到生的希望。
她挣了一下，哪知对方却把她抱得更紧，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咳咳，湖水雨水呛进了喉咙，眼下被人一勒便咳得昏天暗地。压根没机会看清楚对方是谁，只是隐约觉得面熟。
“快进来。”卫静之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拉着她进了船舱。
小厮解下挂在船头的风灯，提进了船舱内
霍相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觉得浑身暖和起来，被寒意冻僵的血肉终于松快起来。
借着晕黄的灯光，她瞧了救命恩人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刚刚压在喉间的咳嗽又翻了上来。一边咳一边眼睛不知道往哪放。
这人不是卫静之吗？可是……可是了半天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对方会变脸术，难怪她在林子外被他救出来的时候，他竟有些落荒而逃。
对方像是知道她会有这等反应，没有说话，侧身从一旁的红泥小火炉倒了一杯水塞进她手里。
“先喝水。”
她两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哆嗦的嘴唇终于平静下来，她抬眼看了看对方。
“你是卫静之。”很平静的叙述，就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说出来给人知道一下罢了。
“是。”
原本卫静之小巧玲珑的眉眼仿佛两天之内长开了，五官没变线条却硬朗了起来。声音从以前的清悦变得仿佛被这无间湖水洗刷过一样，清冷。
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双瞳直直地看着她，让她没来由地别开脸去。
脑子里千回百转也抓不出个头绪，霍相思只好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一心庵的师太精通天文星象更能参透人心，卫无极就把自己的儿子假扮成女儿送进去做弟子。
现在的司天监是卫无极力保下来的，已经逐渐开始在朝堂上显示自己的存在。司天监现在的地位看着可有可无，只是一旦起势，上能代表皇权，下能收复民心。
这么说卫无极早就谋划好了这一步？
她思来想去都是关于卫无极的阴谋，一点也没想卫静之本人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卫静之看着霍相思，心里只剩松快和一团被温暖包裹的愉悦。他猜测了很多次被她知道真相的话她会是什么反应，却没料到会这么平静，就好像她已经瞬间接受了他是一个男人的事实。
“还喝吗？”他出声问道，一下拉回了她的思维，她捏着杯子摇摇头，一股风灌进来，吹得头发上还在滴水的霍相思一个喷嚏打得眼冒金星。
卫静之取来一条毯子递给她，又把炉子推了过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静默是尴尬最好的养分，气氛也跟着凝结了，她擦着头发上的水呼了口气。
“极乐之门是不是被淹了？那些人呢？”
“是，极乐之门是中空搭建在突出来的礁石上，莲台之下有一个困住鲛人的暗道，暗道被捣毁，水流上涌加上暴雨，它根本撑不了多久。”
卫静之说完伸手在炉子上烘了一下手，脸色在灯火下晦暗不明，“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
他扭头看了一眼外面，“不用担心，风雨很快就会过去，以后无间湖将再也没有极乐岛，也不会再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传闻了。”
“我其实一直没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常年乌云密布，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地方。”霍相思擦干头发上的水，裹着毯子，将袖子里的东西扒拉出来。找了一瓶药打开闻了闻，随后倒出来一粒吞了下去。
吞完了才想起来喝口水顺顺。
湿哒哒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有那么几缕从毯子边缘滑下去，悬在卫静之搁在腿上的手背上空，将挨未挨。他微微收紧拳头，那几缕青丝便温柔地落在他隆起的手背上，带着冰凉的熨帖。
随后他才缓缓开口，“他们从东海不止带来了鲛人，还把鲛人栖居之地的鬼木连根拔起搬了回来，用秘术供养着。那东西在极乐之门上空形成一个保护罩，阻隔阳光的穿透。”
“水汽终年不散，阴云密布，影响了附近的水文，若是没有人引路常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卫静之说完指尖轻轻转了一下，将一缕青丝慢慢绕上指尖，心也跟着颤了颤。
霍相思听完了一时没说话，她心里难受。来这里一趟她知道了以后的目标，却并不觉得轻松，心就像上了一层枷锁一般难以疏解。她在担心明玄离。
那一袭鸦青色还有那张动静之间心有沟壑的眉眼，住进了她的心里，所以她才会因为那个人的疏离靠近悲喜交加。
她大约是真的喜欢上了明玄离。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看见了霍相思锁紧的眉头，指尖顿了一下。
“哦。”她像是被提醒了一样收起心头那点不可与人说的心思，看着卫静之说：“一点私事。”
“跟无安道长有关吗？”他想起之前几次她的拜托。
“嗯，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她自觉跟他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自然也没必要细说。
“公子，大船，那边有条大船。”小厮指着前方不远处昏暗灯火下，一条迎面而来的黑乎乎的东西，像极了船头挂着一盏风灯，破水而来。
霍相思抬眼看了一下，只觉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炸得她头发跟着竖了起来，“那不是船，快，掉头。”
如果你能躲开无间湖里的那些鱼怪，就能离开这里回到岸上。老道士一语成谶似的如果，眼下就像是给霍相思做的批命，躲得过就活，躲不过就死。
卫静之从她的惊慌失措中明白了什么，早就听说无间湖里有吃人的东西，如今想来这就是了。
“快划桨！”他从船舱的隔板下抽出两条桨给了小厮一人一把，然后分坐船头两侧使劲划着，试图远离那条小山一样且越来越近的鱼怪。
“公子，那是什么东西？”头顶的暴雨还在下个不停，小厮被雨水浇得浑身直打哆嗦，喊出来的话已经破了音，刮在风里让人听着更觉心头一惊。
“吃人的东西。”卫静之说完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水，扭头看了一眼霍相思，“一会儿你找准机会跳下去，我来引开它。”
霍相思扭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我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