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思跟着玉岚丛水里直接游到已经差不多被淹了的极乐之门附近，原本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亭台楼这会儿都泡在水里，门廊下的灯笼在大风刮得左摇右摆，显得可怜兮兮。
“跟我来。”玉岚说完淌着水游到极乐之门右侧。
哗啦啦的水似乎正从上面流下来，霍相思抬眼一看，正是那道看着让人心生不舒服的红漆木门，敞开了，哗啦啦的水正从上面淌下来。
红漆木门下是一堵开了缺口的石墙，顺着缺口堵着一堆乌七八糟的杂物，看着跟枯枝败叶一般，但是味道又实在难闻。
玉岚像是知道这里似的，翻身跃了进去。
霍相思用一条腿淌着水走过去，走到缺口跟前看了一眼石墙内。她嗓子里一真恶心再难压住，转身捂着嘴一阵干呕。
哗啦哗啦，玉岚又从池子里翻出来，游到她身边，无声地看着她。
“你到底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这些都是异化失败的尸体，如同一堆垃圾，扔得毫不手软。”玉岚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嘲笑还有那么一丝自己也想拼命压抑的愤怒。
“它们都是极乐岛的人杀得吗？”干呕了一阵她好歹缓过来，回身看着玉岚形容恐怖的脸，“为什么？”
“我们的身上有东西，杀了取之加入五石散，能让人类更加无法自拔。”玉岚说完盯着霍相思，神情平静，并不像在诉说痛苦反而更像是掰开真相来让她看看人类有多恶。
他说完了这一句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爪子上能提炼毒素，尸体晒干，又是上好的灯油，一盏能烧很久。”
说到这里他甚至笑了一下，“你看，灯火是不是很亮？”
霍相思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再看眼前让人叹为观止的海市蜃楼，只觉得好似尸山血海堆砌而成。
“你为什么不不救它们出去？进了无间湖就谁也拿你们没办法了。”良久她终于缓缓地说道。
“这里并不是家，我们出身东海。”玉岚说完转身就走。
霍相思却听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它们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而且因为无间湖水并不能让它们活命，所以只能依附于这些对他们满是恶意的人。
一边忍受着被人挖心剖肝的杀戮，一边乞讨着活命。
“你把它们关在船上其实是想带回家吗？”她追过去问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它们太蠢。”玉岚说完转身离开，可她却听出了一丝自我嘲讽，满心以为自己能带着族人们离开，却没想到它们灵智未开被一剂小小的迷香给控制着只知道自相残杀。
“对不起，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不会跑更不会炸伤你。”她这会儿觉得自己真真正正成了一个恶人。
“说了，你相信吗？”玉岚停下来转头看着她，眼睛里的嘲讽明明白白，她被他逼视得甚至有点自惭形秽。
霍相思沉默了一下，人太复杂多变了，眼睛转一转心里头已经有了千千万万个主意。
玉岚却不打算再说什么，纵身跃进了缺口，她强忍着心口翻涌的恶心，跟着钻进了缺口。
进去了她才知道什么叫人挤人，横冲直撞的尸体随着水流来回在她左右打转，一会儿缺条胳膊，一会儿缺条腿要么干脆没有脑袋。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经历十八层地狱的轮回之门，不到百步的路程她却走了仿佛一辈子。
走到门下，一截高高的围墙，玉岚立在墙下指了指自己的肩头，“上来。”
霍相思迟疑了一下踩着他的手在上，玉岚怕打着水面，壁虎游墙一般将她驮了上去。
红漆木门内，人的尸体，鲛人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在水里打飘。
“上面。”玉岚指了指楼上，霍相思跟着他顺着楼梯往上走，走上楼梯，水迹拓下的脚印凌乱地上上下下。还有血迹，黑绿色的粘液。
霍相思一脚踩上去差点没摔个嘴啃地，脚脖子根本使不上力，想来她忍痛掰直的脚踝又脱节了。
“你受伤了？”玉岚像是很奇怪地问了她一句，这明明是关切之语，可是再看看他自己面露白骨的惨状，又怎么听怎么像讽刺。
“跟你差不多同时受伤。”她讪讪一笑，自我尴尬了一下，随后拽着栏杆单脚往上跳。
玉岚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捞着她的腰抱在怀里一路游弋着上了楼梯。
“对不起啊。”她不知道人类忍受疼痛的极限是什么，但是如果真有谁顶着这样一幅见骨不见肉的伤招摇过市的话，他八成也就是从坟地里诈尸窜出来的尸体。
玉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她一层一层往上，直到再没有楼梯出现。
霍相思挣着走下来，扶着栏杆左右看了看，最后指着正中间的一扇门，“去那里。”玉岚没有丝毫迟疑扛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甫一进屋，一团污浊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都是鲛人的尸体，贴墙的地方有一个向上的楼梯，楼梯踏板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显示着有人受伤而且逃了上去。
“跟着我。”玉岚说完游弋上去，霍相思跟在后面，心提到了嗓子眼。
玉岚路上说让她帮忙取一颗神木珠，就藏在塔楼的最顶层，找到珠子，它能指引他们回家的路。
如今看来已经有人经过一番血战上去了，所以那颗珠子还在不在就成了未知之数。
两人一直走到最顶层，楼梯尽头出现了一个走廊，越往里看越黑，就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沈渊，似能吞并一切。
而他们一直跟上来的血迹就消失在走廊上。
四周一片安静，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同时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就像她第一次在无间湖上见到阴沉天际下的极乐岛时那样的恐惧。
恐惧里却又同时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在面对着司天监书库二楼的那扇铁门，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召唤着她，尽管不怀好意。
霍相思犹豫了片刻，捏紧手里的霹雳弹，大不了再炸了这里，尘归尘土归土。这种自我安慰有后路的安排，多少安抚了她恐惧不已的精神。
她抬脚走上去，一步一步，玉岚翻身贴到了头顶来了个倒吊行走，“你只管走，我护着你。”
嘶，霍相思走一步便疼得龇牙咧嘴，在这种头顶有一个形容恐怖过吊死鬼，前方有未知深渊的走廊里。她的疼痛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让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