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在一条河边停下来。天色昏暗，河道两侧商铺门口的灯笼早早挂了出来，岸上两排灯，水里影影绰绰地也映出来两溜灯。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下了马车，白心妍领着两人到了约定的地方，河边的一间茶楼里。里头清一色簪着菀花的女子，裙钗环佩叮叮当当。
三人进门的时候，引来了注目礼，就因为霍相思和江芷两个人都没有菀花。
“都不要看着了，吓坏了客人。”一个紫衣女子走过来笑着说道，众人转身做好，却还是有好奇地偷偷拿眼打量着两人。
“卫姑娘呢？”白心妍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阵仗，笑语晏晏地问道。背有靠山的好处这时候就显出来了，白心妍俨然一个主人在招呼她跟江芷两个略显局促的人。
“卫姑娘到。”白心妍话音刚落，有人通报完，卫菀之从隔间走了出来。神情淡然里还带着点适度的哀伤，一身素衣，通身也只有发髻上一枚玉簪。
霍相思早就看过，卫菀之这个人，就是世家女子的典范。行事有度从里到外都让人挑不到一点毛病。
“都坐下吧。她们虽然不是我们菀花社的姐妹，却是何姑娘的同窗。”卫菀之说完，示意白心妍领着二人坐下。
等所有人坐好，茶楼的门也跟着关上了。
卫菀之站在前面对着底下坐好的二十几个女子，开始讲述何兰的生平，以及爱好性格还有她想加入菀花社时写给卫菀之的信。
字字真切，句句真心。
霍相思听完了也不由得动容，卫菀之如果不是女子，绝对能当仅凭口才就可率领三军杀得敌人丢盔卸甲的将军，放在以前就是张仪那样的纵横家。
底下坐着的女子无不以袖掩面轻轻拭泪，等着大家情绪释放得差不多的时候，卫菀之摆摆手，后头出来五个端着托盘茶水的女子。
“今日就让我们以茶代酒，表达对何姑娘的悼念。”说罢她自己取了一杯示意发给所有人。
霍相思取了一杯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看着所有都仰头喝了下去，她也以袖掩面一口饮尽。
“每个人都拿好自己的河灯，一会儿会有船带领大家到河口去。”卫菀之说完，大厅里的女子纷纷从丫鬟手里拿来河灯，排队等着坐船。
“为什么要到河口？”一想到坐船，霍相思就发怵。
“河口那里水域宽广，我们放下去的河灯才不会被人当成垃圾给捞走。跟着走吧。”白心妍从盒子里拿出来三盏莲灯分给两人。
河道里停着几艘船，左右路面上站着卫家的护卫，以确保所有人安全上船。
五个人坐一条船，本来就显得拥挤。再加上这些小姐的丫鬟也都挤了上来，一时间船舱里挤满了人，脸对脸腿挨腿，着实有点尴尬。
“就不能多弄条船吗？”江芷唠叨了一句。立刻引来另外两名小姐的注目。
“我们是来悼念何姑娘的，不是来享福的，姑娘如果想舒服，尽可以下去。菀花社姐妹一条心，绝对不会有人心生抱怨的。”对方当当几句，堵得江芷立马噤声。
霍相思看了女子一眼，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郑重。她不禁有点怀疑，仅仅是因为感情和利益的需要，她们就肯这样为一个不曾见过几面的人，牺牲个人的需求？那菀花社这一群姑娘还真是情比金坚。
小船摇摇晃晃跟着前面的船滑行在水道里，岸上有人驻足看过来，仿佛在看什么稀罕事儿。
船夫小心地摇着桨穿行在水道里，慢慢的河面变得宽阔了，再往前就能看见一大片开阔的水域。船夫把船靠过去，拉着绳索将船连成一排推到岸边。
里头的小姐丫鬟纷纷上了岸。
霍相思踩着石头呼了口气，打量了一下，说是岸，其实还在水里，是一大片散落的石头聚集而成的石滩。离着河岸还有一条船的距离。
岸边上站着卫家的护卫，齐齐压着刀，提着灯笼。
众人等了一会儿，卫菀之的马车才来，她从马车里下来，乘船到了石滩上。
“放灯。”她一声令下，从河岸上抛下来一个黑乎乎的大小如水缸一般的圆球。那东西似乎很轻，落进水里也只是惊起一些小水花，随后就稳稳当当地浮在水面上。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着那个东西。约莫半盏茶功夫，黑乎乎的圆球表面裂开了，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大片大片的剥落下来。
露出里面一盏巨大的莲灯来，莲花瓣还抱着，飘来飘去慢慢地张开了。一片一片都张开来，露出一盏包着水晶的红灯来。
整个莲灯完全打开，在灯光的映衬下，宛如一朵盛开在水面上的莲花。美丽而缥缈。
哗，水里站着的人，岸上立着的护卫纷纷发出一声赞叹。
霍相思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到河口来放灯，这么大个莲灯在河道里肯定放不开。
“卫姑娘实在巧思，何姑娘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念卫姑娘的这份玲珑心的。”有人赞叹着说道。
“哪里，今日本就是一份心意。大家也都放灯吧，结束以后我请客，请大家喝白牡丹。”
珠玉在前，后头跟着的莲灯再有巧思也比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放灯，放完了万事大吉。二十几盏碗口大小的莲灯跟着被放进河里。
众人转身陆续上船往回走。
忽然脚底下的水面哗啦啦地翻起巨大的浪头来，拍打着石头溅起水花无数。霍相思回头看了一眼水面，怎么就无风起浪了呢？
“灯，有东西在吃它！”有人眼尖看见逐渐飘远的卫菀之的莲灯上下浮沉着，又呼一下子被一个浪头打翻，裹着水晶的烛火并没有熄灭也跟着在浪头里翻腾。
紧接着水面之上跃起一个黑乎乎的怪物，张开大嘴将莲灯吞进了肚子里。莹莹红光跟着一股水，消失在怪物的肚子里。
“快上岸。”岸边的护卫觉出不对劲来，大喊着从坡上下来，开始拽绑在船上的绳索。石滩上的女子大喊大叫着开始拥挤，对于未知的恐惧高过了姐妹情谊，每个人都争着先上船。
霍相思被挤得站不稳也就不敢再挤，她贴着边往后退了退，抬眼望去，只见斜对面一片灯火阑珊让她莫名觉得熟悉。心音阁！
这时水浪一波高过一波，朝着石滩砸来，河面上的莲灯被紧随而来的怪物大嘴一张给吃完了。
三扇刀锋一样的背鳍齐齐挨挨着破水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