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思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夏日滋生的蚊虫顺着窗户缝挤进屋子，甚至不怕屋角点着的熏香也要在她身上叮一口。睡得迷迷糊糊，只能一巴掌拍死事了。
门闩悉悉索索跟长了腿一般来回翻动，她呼一下子睁开眼睛捏住了放在枕边的簪子。
门外嘭一声闷响，接着有细微的衣衫摩擦的声音响起，再接下来除了蚊子的嗡嗡声周围重归安静。等了好一会儿，霍相思取来帕子盖着脸才睡着。
庆王府内，明玄离披着外衫到了书房，见着月朝问道：“什么结果？”
“是大皇子府的人，他在心音阁有细作，知道了何大人给荣德私盖庭院的事。就让下边的人想办法找到何兰，把东西偷了出来。”
明玄离抚了一下桌角，连大皇子都动起来了，这心音阁还真是热闹啊。
“人是他杀的吗？”
“不是，他只是按照约定去取东西，没想到人不在。他潜入司天监只是为了找东西。”
“你放出消息就说东西已经被大理寺拿走了。”月朝应下准备告辞，明玄离又吩咐道：“你去找找司天监的繁星，一定要找到他现在人在哪儿。”
“他不是被大理寺通缉吗？”
“所以才让你去找。月影回来了没？”
“明日应该能回来。”
“那正好，你让他去找之前被他跟丢了的老道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爷，咱们不是在全力追查工部贪腐一事吗？这些旁生枝节的事是不是太多了？”月朝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管得太宽了。尤其今夜，趴在房顶上喂了一晚上蚊子，就抓回来一个小蟊贼。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去忙吧。”月朝走后，他重新翻开这些天调查的工部的事，霍相思给他的东西足以让工部的人喝一壶的了。
这件事本来已经走入了死胡同，现在又柳暗花明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她。明玄离按着草图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拥抱，原来把女人抱在怀里是那种感觉。
小小软软的，没来由地就对她生出几许怜爱来。
“大哥，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一青衣女子端着一碗羹汤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明玄离嘴角尚未离开的微笑。
“你怎么起来了？”他收了笑容从桌后走出来接过女子手里的碗。
“白日睡得多了，不是很犯困，您在忙什么，怎么这会儿起来了？”
“琐事。”他说完喝了一口汤问道：“今日你从宫里回来，我也没见着。正好你来了咱们就说说话，我卯时还要上朝。”
“嗯，太后身体很好，还问我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去宫里看她。再有一些就是太后着急您的婚事，说要帮着相看相看。”
“你在宫里还住的习惯吗？”
“不习惯，规矩太多了。”
“明姝。”明玄离忽然叫了女子的名字，神情有些郑重，“皇上曾跟我提过想让你住在宫里陪太后，我说要问问你的意思，你愿意吗？”
“不愿意。”明姝说完看着明玄离，“已成定局了吗？”
“没有，你不愿意我就不会让你进宫。去睡吧。”
“那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件事？”明玄离看着她点点头。
“我想去国子监读书。”
这一日的六艺课又轮到了琴艺。霍相思嘣嘣地勾着琴弦，也知道自己这曲不成调的噪音实在刺耳，便早早地挑了个角落不去打扰别人。
“喂，你弹的是什么？”窗口露出一个脑袋，神出鬼没的六皇子又来了，扒在窗沿饶有兴致地看霍相思弹琴。
她没理他，依旧按着指尖在宫商角徵羽来回试音。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找我？”明澈瞧着霍相思的指尖到肩膀下巴耳朵，无一处不长得精致好看。
最后他的视线落到发髻间的簪子上，一只雀鸟嘴角衔着一颗豆子，十分别致。
他便指着她的发髻问道：“你头上的簪子哪儿来的？我在汴京没见过这种样式。”
“我自己做的。”她不太想跟这人说话，不过又无法对他的笑脸冷眼以对，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那你给我做一个吧。”明澈扒在窗台上瞧着霍相思瞧得很开心，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六皇子可是缺一张好琴？琴室里有的是，您只管去挑。”教习背着手走过来，明澈干笑一下说道：“您忙，我这就走。”
从窗台上滑下去的明澈，又被人给拦住了。
“明澈，你又扒窗台干什么？”明姝一脸看热闹的神情瞧着他。
“姑姑，您就当没看到可好？我这就回去了。”明澈溜得飞快，明姝抬脚要走，听见了一阵清泉一般的声音。在夏日里让她如置身松林之间。
她忍不住好奇垫脚扒在窗台上，瞧见了弹琴的人。侧身抚琴带着温柔的专注，仿佛天上地下只有他与那张琴。她愣住了。
竹安七子的琴声她听过，却比不上眼前这人。明姝扒在那里直到一曲终结，那人站起来，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时她只觉得一颗心欢快地像是要跳出来。
霍相思瞧了窗外的女子一眼，觉得她爱慕教习这件事无可厚非。
清俊儒雅的男子，眼里除了琴装不下任何人任何物。这样的淡然，难免引得人想靠近他试一试，自己会不会是个例外，能不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教习背着手衣衫流转间便走了，女子趴在窗边注意倒了她的眼神，冲她眨眨眼也走了。她理解只是不明白，结局注定苦涩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
桌上的琴她弹着依然有些勉强，还好不再那么刺耳。她扒拉着琴弦弹得指头疼，卫静之抱着琴过来了。
“我明日回一心庵。”
“那卫姑娘帮我带封信吧，书库还没整理好，监司已经下了令要我两日内尽快完成。”
“你找到了别的办法，所以不需要依靠一心庵了。”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卫姑娘，我不太喜欢你这样试图探究我的行为。就像你也一定不想让我把从你身上看到的东西公之于众一样。”
“你应该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说完也盯着卫静之，丝毫不受她双瞳里流转的近乎迷惑人的流光的影响。双眼明亮澄澈。
“我对你很感兴趣。”卫静之看着霍相思定定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