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吃饱喝足了,那两个人说得正起劲,她就歪着桌子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听着,听他们讲什么每日的流水啊,还有多少布料,库房里还有多少滞留的成衣啊,刘七巧也累了一天了,眼睛越来越沉,也就这样迷糊着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玉浓来推她“走了,七巧!”
“嗯?”刘七巧睡梦里醒来,吓了一跳:“什么?”
沈玉浓笑道:“你还真睡着了,我们走吧,先把袁小姐送回家去!”
袁绮罗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并没有多远!”
沈玉浓说:“那怎么行……”
“现今宵禁得厉害,哪里还有坏人,不怕的!”袁绮罗说道。
沈玉浓忙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还得快些,被抓到可就说不清楚了!”
三个人立即下了楼,一品香的伙计们已经开始上了门板,他们走出去,他们也上了最后一块门板,刘七巧“呀”了一声,再看街面上,没有关门的商铺,已经没有几家了。
他们的马车倒还候在外面,沈玉浓坚持着,先送袁绮罗回了她的家,马车再调转车身,向着云裳坊走去。
不想,越害怕,越出事,正所谓冤家路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沈玉浓隔着车帘问那车夫,“为何停下!”
车夫有些战栗地回道:“大少爷,前面有一批官兵,等他们走过去的……”
话音刚落,却是马蹄声渐近,连成了一片,沈玉浓与刘七巧听不见,却被这马蹄声弄得更紧张,不是一两匹马的声音,是一个马队,踢踢踏踏的,一直没有过完。
这批官兵走过去了,长官在后面骑着马,那长官的后面,是一顶十六人抬的四方轿撵,前面有人执着灯笼,车夫看到灯笼上大大的“晔”字,心里猜着:“竟然是晔王吗?”
没错,那轿撵上坐着的正是晔王,他心绪难宁,今天去皇宫里,父皇竟然没有允许他见驾,他不知道父皇的身子如何了,母妃倒是说,父皇一天不如一天,脾气也更为暴燥,皇后已经又吃起素来,为着皇上祈祷,愿他病体早愈。听说,太子也一连几天跪在祈福殿里。
晔王有些不屑,又有些着急,既然人家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自己若再一样的效仿,倒是没有意思了,棋落一着,他正在想着,如何能更接近一些皇上,眼神一撩,瞥到一边。
整条长街上,店铺落板,宅第上琐,街上别说行人,但是一只老鼠,一只虫子都没有。
与这成鲜明对比的是,斜对面,有一个马车,虽然僻在边边上,但马车前面,做工精致的灯笼上,那“云裳坊”三个字却是那样的刺眼。
“慢着……”晔王说道。
全体因着他这句话,都停了下来。
刘七巧也听到了,因为静,所以,晔王那声音,就像在她的耳边说起,她想起那运河画舫之上,极尽侮辱的一幕,不由得,她吓得瑟瑟发抖。
但就在这时,身子一暖,却是沈玉浓伸手,将她搂到了怀里,他的头略低,嘴唇凑到她的耳朵上,轻声说:“不怕,七巧!”
刘七巧抬起头来,灯笼的光,隔着车帘照进来,沈玉浓轻含微笑,他的样子,给了她一些安慰,她轻轻的伸手,握住了沈玉浓的手。
“那边马车里是什么人?”晔王又说道。
有马儿的鼻息噗嗤噗嗤的,就好像隔着车窗帘子,响在刘七巧的头顶一样。
有人骑马过来,说道:“车里是什么人?”,刘七巧与沈玉浓对视着看了一眼,声音竟然也是熟悉的,是晔王那个随身护卫何清源。
车夫的声音紧张得很,以至于结巴起来:“回军……军爷大老爷……车内,车里,是我家主子,沈,沈大少爷,还有,七爷……”
何清源听了他的话,眉头一挑,竟然这么巧,就是这二位,他突然知道晔王为何停下来了,为何要为难这马车上的人了。
何清源故作严厉地说道:“什么大少爷,大老爷的,惊了王爷的驾,还不下车来请罪!”
沈玉浓与刘七巧在马车上听到何清源的话,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他们只得走出车厢。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晔王的轿撵前,急忙跪拜下去。
“草民沈玉浓,刘七巧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沈玉浓与刘七巧一起说道。
晔王并没有出声,只单手挑了车帘,看了下面跪着的两个人:“还真是巧啊,沈大少爷,刘七爷,你们不知道这城里的宵禁时辰吗?虽然本王与你们是故交,但是,你们若是犯了法,本王也不能姑息啊!”
这算是什么法,刘七巧在心里翻白眼,她刚要说话。
却被沈玉浓压住了手,她听到沈玉浓在说话。
“回王爷,草民原本也不想这时出来,是因为七巧的干爹雪公公,这刚刚叫我们过去,说是他身子微恙,内子是雪公公的干闺女,这点孝心,是应尽的,所以,冒着被抓的危险,我们才出来的!”沈玉浓说道。
晔王挑着车帘的手,竟然被沈玉浓的这句话,生生逼得抖了一抖,不是怕,是气的!
“雪公公啊……”晔王冷冷地说道。
“是!”沈玉浓急忙再磕了个头:“不然,我们也不敢这样冒失的,请王爷恕罪!”
“走!”晔王不得已,吐出一个字,何清源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就如此的急转直下,主子就这样的投鼠忌器了,但他也知道,那雪公公现在更是惹不得,皇上病榻之前,谁也不信,只叫他一个人进出。
那车马之声,渐渐的远去了,整个长街之上,只剩得他们这辆马车,还有跪在地上的沈玉浓与刘七巧。
两个人慢慢的从跪伏着的姿势坐直了。
“亏得你想起雪公公来……”刘七巧手心脑门都是汗,现在却感觉到了凉意,秋天的风,从街上穿过,有银杏树的叶子,随风起舞。
“这没什么……从上次的事就知道了,他怕雪公公!”沈玉浓说道,伸手,刘七巧忙着扶着他,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我们走吧”,刘七巧说道,不然,再遇到什么人,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两个人上了车,都感觉虚脱了一样,如果刚才不是拿雪公公压住了晔王,真怕他又掳了二人去。
“我的小老七,招蜂引蝶的本事还不少!”沈玉浓笑道。
刘七巧愣了他一眼:“这时你还有心开玩笑!”
沈玉浓搂住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的福气长着呢,晔王动不了我们的,何况,他现在,应该有更闹心的事!”
车夫将马车赶得很快,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到云裳坊去。
回到了云裳坊,沈玉浓下了马车,进了院子,就有些萎蔫了下去。
刘七巧一边扶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说:“真应该叫袁姐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样,她就不会再害什么相思病了!”
沈玉浓恨不得将全部的力量都放到刘七巧身上,恨不得现在就瘫到床上:“你当我这样是为了我自己啊,还不是为了生意!”
“哼!”刘七巧不理他的辩解。
招蜂引蝶的,到底是谁啊……
沈玉浓还真有些份量,刘七巧走了几步,已经气喘吁吁:“我说,你能不能自己走啊,真把我当男人了?”
就在这时,却有人从斜次里走出来,一把架起沈玉浓的另一边,沈玉浓与刘七巧都一起去看他。
原来是林平漠,板着脸,依旧是那副别人都欠他八百两的样子。
“不用你!”沈玉浓看清是他,立即站直了身子,强自的向前走了起来,走了几步,突然感觉不对劲,他回头,对着还在怔怔发呆的刘七巧喊:“小老七,快过来,你发什么呆啊!”
刘七巧应了声,没敢看林平漠,忙着追了上去,沈玉浓拽着她的手,刚刚还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现在,却拽着刘七巧的手,走得健步如飞了。
刘七巧满怀歉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平漠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月光下,他面容如水,平静无波,刘七巧笑道:“谢了……”
但身后,沈玉浓的力道不小,将她直接拽进了屋子里:“谢什么谢……”
光的一声,关上了门,林平漠嘴角一歪,不屑又冷漠的笑了下。
“你还是挺有劲的吗?看,手腕都被你拽红了!”刘七巧嘴巴一撅,非常的不高兴,“人家不过是好心帮你,你当做驴肝肺啊!”
“我还没死呢,我不要他来向我的女人献殷勤!”沈玉浓说道。
“谁是你的女人……”刘七巧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沈玉浓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刘七巧去弄水了,天这么晚了,伙计们都睡了,还得她亲自来伺候这个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