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凝又一次小心地抬起了头，觑着木轻仪的脸色，“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此时的顾枫凝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木轻仪。木轻仪将头转向了另一侧，强忍笑意，“你若是再敢胡闹，我就让庄主亲自来管教你。你要知道，庄主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顾枫凝头如捣蒜，“是是是，明允初哪里会有木小姐这般善良呢？”
木轻仪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只是觉着天刃山庄全力助你夺嫡，你不想让我们独自一人为你承担风险，所以才会孤身一人去东宫打探消息。可是你要明白，我们终究是天刃山庄的人，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推说是天机楼日常搜集消息，尽管这样会引来皇后和沈家的注意，但终究不会惹来什么无法收场的祸事的。你放心就好。”
顾枫凝有一瞬间地僵硬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心中尽是酸楚，“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轻仪浅笑，“你的心情事并不难察，易位而处，我也不会只让你们在前面冒险，而自己却躲在身后坐享其成的。”
顾枫凝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苦笑，“没想到，木小姐竟然这般聪慧。天机楼不愧能够名扬万里，原来你们在收集消息时，不仅窃听、跟踪的功夫了得，这洞察人心的本事也是不遑多让啊。”
木轻仪懂他的苦涩，一向冰冷的面孔上，难得的多了几分别的情绪，似乎是怜惜，又似乎是不忍，“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整个天靖。太子平庸，性情时而暴戾，背后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沈家。二皇子虽然才华横溢，但是身为一国之君，只有吟诗作画的本事可是不行的。所以，天刃山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只要你能成功登基，日后可以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便没有什么事情是对不起我们的。”
顾枫凝忍不住轻笑，笑容中有一分难以察觉到的酸楚，“天机楼里，人人都是这样想的吗？”
木轻仪微微一愣，凝视着顾枫凝深邃的眼眸，回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想。但是我知道，能够这样想的，终究还是少数。而且，之前天刃山庄出了内鬼，能够信得过的人不多。虽然已经清理了一遍，但是害怕这其中会有漏网之鱼，所以并没有把你的事说给别人听。天刃山庄里知晓此事的，除了庄主之外，也就只有我和无尘了。即便是现在，那些正因为你，而在宫中各处搜集信息的人，他们也只以为自己是在奉庄主之命行事，说到底，他们并不清楚这些信息的最后用途是什么。”
他们之前很少会谈及天刃山庄的事儿，今日是难得木轻仪主动谈起，顾枫凝也就顺势追问道，“那他们都不会问起的吗？”
其实，顾枫凝是真的好奇，而且他心中很敬佩明允初能将手下的人管理的井井有条。虽然也会有内奸之事，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并不能因此而抹杀了明允初不容小觑的能力。
可是没想到，这个问题问出之后，却得到了木轻仪的一个白眼，“你觉得呢？”没等顾枫凝回话，木轻仪就自顾自地说道，“天刃山庄名下机构甚多，这其中，除了我和无尘之外，其他的人大多只负责一向事务，其他人各司其职、分工明确。比如说，负责搜集信息的人均隶属于天机楼，只是负责的空间有所不同而已。有的只负责搜集皇宫里的信息，也有的只是负责在天姿楼中搜集信息。不过，在天姿楼搜集信息的人，不得插手天姿楼的事务。”
木轻仪顿了顿，继续说道，“天机楼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众人在得到搜集信息的指令的时候，不得追问其缘由，不得探听其目的，服从命令就是。所以说，天机楼里不会有人问起此事，你也不用担心若是有一天他们中的哪一个人失了手，而让我们的所有计划被打乱。毕竟，天机楼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在皇宫里安插人手探听消息并不奇怪。而且，天机楼的人很少会有失手的情况。你不用担心的。”
木轻仪的话让顾枫凝悄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同时心里也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同时又觉着眼睛又酸又涨，好像是有什么液体随时都要流出来一样。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有人可以理解他，但是没想到，木轻仪竟然能理解得这么透彻。
这么多年来，无论冷宫中的生活有多么的艰难，无论是在自己少时，还是如今，他都不曾因此而落过一滴泪。因为他心中明白，他们母子二人沦落到这种境地，仅凭眼泪是无法改变现状的。更何况，母亲虽然不至于日日以泪洗面，但是长时间忧思郁结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身体也受不住啊。所以，为了母亲，无论日子有多难，他都带着这个面具，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没有任何眼泪，自己是真的很开心、很满足。
可是知道今天他才明白，其实不是自己真的没有眼泪，而是已经习惯于伪装，忘记了本来的面目。今天，他终于明白，其实最让人想哭的，不是日子有多难熬，不是生活有多苦，而是自己不合宜的行为得到了谅解，自己的不容易被人心疼。
其实一直以来，木轻仪不是唯一的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都说知子莫若母，母亲也明白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乐观，可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还是选择用面具来让母亲安心。
好在有夜色的遮掩，顾枫凝红润的眼眶才没有被木轻仪发觉。
木轻仪也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凝视着月亮，轻声低语，“其实，我明白的，我懂你面具之后的苦涩与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