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允初并不看那难看的脸色，兀自说着，“奴大欺主是大忌，这个丫鬟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我天刃山庄的颜面。此次若不重罚，岂不是让世人当真觉得我识人不清、治家不严？恐怕也会让这府内的下人有样学样，届时，岂不乱了套？乱棍打死一个犯了重错的签了死契的丫鬟，却能好好立立这天刃山庄的规矩，也算是值了。”
韩瞻又行了一个大礼，“请庄主三思。我们天刃山庄一向以德服人，即便对待这些签了死契的丫鬟，也从未有过乱棍打死的先例啊。此事若一经传出，岂不是让我们天刃山庄背上了心狠手辣的罪名？”
明允初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韩管家。
韩管家认为还有一线生机，接着说道，“秋汐犯错，自当认罚。只是，这并非死罪啊。庄主此次若是执意杀了秋汐，恐怕，众人议论的就不仅是您识人不清、治家不严之事了，那些不知真相的人，还会给您安上残暴不仁的名声啊。”
说完，韩瞻又是深深地弯腰行礼，语气沉重地说，“请庄主，三思。”
明允初还是不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陈芷兰疑惑地瞧了过去，明允初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才轻声说道，“韩管家说得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一心想着维护天刃山庄的名声，却不知险些犯了大错，多谢韩管家了。”
说着，明允初向韩瞻颔首示意，韩瞻也急忙还礼。
明允初接着说道，“天刃山庄虽然没有杖毙丫鬟的先例，但也没有纵容应罚之人的先例。秋汐奴大欺主，是不争的事实，若是不罚，难以服众。韩管家觉着我说的可有道理？”
韩瞻恭敬地弓着腰，“庄主此言有理。不知庄主是何打算的？”
韩瞻的眼睛里有着小心翼翼地试探，明允初虽已经看破，但还是没有说破，依然在装着糊涂。
韩瞻轻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道，“秋汐奴大欺主，不罚无法服众。故重打四十大板，从明日起，调出小姐的院子，降为三等丫鬟。如今已是冬日，天气越来越冷了，既然秋汐不愿在小姐的房内擦洗家具、地板，那么就去浣衣房为那些丫鬟、嬷嬷、小厮们去洗衣服吧。”
明允初云淡风轻的语气让陈芷兰忍不住轻笑，但又觉得场合不对，便强忍了下去。
韩管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想了想，就又把话咽了回去，拱手低头，“从小姐的贴身丫鬟贬为浣衣房的粗使丫鬟是应该的，可是这四十大板，她一个姑娘家，应该也支撑不住吧。”
明允初轻飘飘地问道，“韩管家，我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您还想怎样啊？难不成，您还当真想她被乱棍打死不成？”
韩管家知道此事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便拱了拱手，“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带秋汐下去行刑。”
看着韩管家他们出了院子，陈芷兰也有些无措地说，“四十大板确实是有些狠了吧？这恐怕失手被打死的可能性都是有的。而且，行刑时要“去衣受杖”，那秋汐也不过是个姑娘家，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儿直接脱下衣服，这种折磨她能受得住啊？”
陈芷兰知道古代女人尤其注重贞洁，尤其是这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更是要注重闺誉，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衣受杖，实在是不妥。
而且，当日京兆尹刘大人当庭命衙役打了黄三彪二十大板，陈芷兰现在都还记着黄三彪的惨叫声。如今，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打上四十大板，这恐怕还不到一半的时候，便会丢了性命啊。
明允初的眼前不断呈现出秋汐脖子处的那道印记，再联想起刚刚韩管家力保她的样子，明允初心中的怀疑已是越来越重。按道理来讲，韩管家应该是个谨慎的人才对啊，怎么今日会因为一个丫鬟而一直在阻止他，难道就不怕自己之前的猫腻被发现了吗？
明允初没有急着回答陈芷兰的问题，而是挥了挥手，天刃山庄里伺候茶水的姑娘们在看到这幅情形之后，便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依次退了出去。可明允初越用眼神示意静岚留下。
静岚看懂了明允初的神色，当下也就止住了脚步。明允初在沉吟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静岚，悄悄跟在韩管家的身后，看看韩管家是如何监刑，而那些人又是如何行刑的。小心着点儿，别让人察觉到你的行踪。”
静岚心中大致明白庄主派她去监视韩管家的事情，便也没有多问，行过礼后，便出了正厅。
这才抬起了头，有一种有些脆弱的目光看着陈芷兰，“你也觉着是我太残忍了吗？”
陈芷兰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明允初见她的这幅神情，眼眸中受伤的感觉就更重了。
陈芷兰有些慌张地摇了摇手，“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着，那秋汐确实可恶，但就这样活活打死，是不是有些？”
陈芷兰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明允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秋汐死不了的。”
陈芷兰很是奇怪，这四十大板还不至于要了一个姑娘的命？
看出了陈芷兰心里的奇怪，明允初解释道，“就凭刚刚韩管家力保她的样子，秋汐就不可能没命，说不定只需将养几日便可下地走动了。如果打四十大板过几日都可以自由走动，那么若是板子减半，她岂不是今天晚上便可以翻身活动了吗？有韩管家在，伤不着她性命。所以，即便是我下的命令严苛了些，只怕也是无关痛痒。”
陈芷兰听懂了明允初的话，没错，行刑之人可以通过手上的力道来控制其受伤程度，既可以“外轻内重”，也可以“外重内轻”，确实，依韩管家刚刚的态度，一会儿在监刑的时候放过秋汐一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明允初又补充道，“至于秋汐的闺誉一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她那般虐待我的女儿，却又都没怎么受到皮肉之苦，损失一点儿名誉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