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很吃惊,怔怔的看了很久,才过来查看,随后又赶紧去揉草药。
第二天晌午,我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嗓子眼像是在冒火,我指了指水壶。他重新装了些水,然后递给了我。
“我服了,你真狠”他似乎像在打趣。
“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还不错,烂肉都被你烧焦了,只要不再发炎就没事了”他总算给了我一丝安慰。
“我多采了些药,效果应该会好些”他接着说道。
我看到了他边上堆了一小堆洗过了的草药,心头生起了感激。暗暗想道:如果能够好起来,我就帮他穿越国境。
伤口敷了草药,看不出什么样子,但脑袋不再昏沉了,似乎是个好兆头。
“我找了个山洞,这天气可能会下雨,你这腿沾到雨水就完蛋了”他说道。
“大哥,麻烦你了”我说道。这个称呼很合理,也似乎是在这种时候,我才能顺当的喊出口。
“嗨,死活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客气话”他倒满不在乎。
喝过水,吃过一点东西,我感觉精神好些了,他收拾了下,背着我走了挺远的一段路,才到了一个山洞。没什么可说的,能避雨就行。
接下来的很多天,雨大一阵、小一阵几乎就没停过,偶尔歇上几个小时也好像是在积攒力量,白天雷声滚滚,夜里闪电频频。这样的天气带来很多不便,但却很安全。
伤口如我所愿,在大哥的关照下一天天的好转。我大致介绍了自己的来路,不能说的部分草草掩饰了过去,他也说了很多我所感兴趣的内容。最后达成的意见是:他和我一起去营救被抓和被看押的同胞,然后由我掩护他们穿越边境。这和我之前的想法有很大偏差,但他的态度很坚决,理由是:反正是拿我的命去冒险,不如把同胞们一起带上。果然是跑生意的,连这等事情都权衡了“成本”与“利润”。我却很受触动,他不但照顾了我,还惦记着别的同胞。那些人中有很多可能是他生意上的对手,也许为了收集药材,彼此都较过劲,然而到了这关乎生死的当头,仅仅因为同属一个民族,就都惦记在心上了。而我的想法却并不单纯,尽管我非常愿意用自己随时可能丢失的小命去换取同胞的安全,但决不能否认大姐一家对我的影响。如果说在必死的情况下尝试去救一个同胞,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犹豫,但如果目标是大姐或是她家人,那我绝不会有任何迟疑。
连绵的雨天终于过去了,伤痛让我消瘦了不少。原本储备的干粮经不住两个人的消耗,尽管他竭尽所能的去采集一些野果、蘑菇。也还是让饥饿夺去了不少分量,脸颊都凹了进去。
我们经过商量,决定再等上两、三天,一来:等山林干爽一些;二来:等我的伤口再稳妥一点。
决定形成后的第二天,我们能吃的就只剩下盐巴了。世间的事真叫“无巧不成书”,一只麂子出现在山洞对面的山凹里,似乎有某种力量指引着我的眼光,我在清晨的雾气中轻而易举的发现了它。
持续了这么久得安定日子,我几乎确信这片山林是安全的,所以,我开了枪!他跑过去把麂子扛了回来。我们在小溪边将它收拾得干干净净,似乎都忘却了别的,完全沉浸在满足和喜悦之中。他夸了我无数遍:这枪子真是长眼了,真是准!
费了很大劲,才把肉切成细细的长条,抹上盐巴,然后搁在石板上,生了火慢慢的烘烤。太久不见油水了,连呛人的油烟似乎都是香的。我们不但好好的享受了一顿,也备好了接下来的干粮。麂子肉干!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这样的幸福是不符合逻辑的,现实很快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残忍!
有了足够的干粮,似乎一切就都准备妥当了。这天夜里,我让他再度仔细描述了一遍目的地的情况,随后反复讨论可行的救人方案。直到深夜,才开始休息,该为将要开始的计划积累点的体力。
天气好转之后,山林格外活跃,各种鸟儿在一大清晨就喧闹成了一片。我们没什么可收拾的,很快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如果我死了,最好帮忙埋一下”大哥突然对我说道。
“丧气话,不吉利!”我回道。
可不是吗?咱们是满怀希望去救人的,是去带给别人希望的,怎么还没出发就提起这种临终遗言似的话来。
大哥见我没有正面回复,也没再继续,将我那装满了肉干的袋子背在肩膀上,大步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洞口,他就像撞上了弹簧一样弹回来好几步,仰面倒在了地上。我尚来不及惊讶就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枪声。
该死,又是狙击手!
血从他上半身的位置迅速蔓延开来,我知道这是没救了的,被狙击手守到的目标注定没有生还的可能。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嗓子里呼噜噜的响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都已经无法表达。
我迅速趴下,将枪口瞄着洞口。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也或者将近半个小时,我听见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洞口。
是越南军人,洞口外面的亮光帮助我在一瞬间就看出了他就是狙击手,他端枪,直挺挺的站在洞口,洞里的昏暗让他不能够马上看到我的存在。
“我草!”我猛然大吼了一声,手里的枪响了,他毫无防备的摔了出去。
我冲了出去,站在他垂死挣扎的身边,看着他绝望的抽动着,同样是个年轻的士兵,身上的不堪表明他也在山林中跋涉过很久了。看来越军还是很在乎我和我手里这支枪的。
我卸下了他的弹匣,任由他的灵魂渐渐消散。回头来看大哥,体温尚存,生命全无,鲜血在他背后漫开了一个很大的圆环,像是壁画里神灵的光环。
无法思考,只是机械的将他背到那个为我自己挖掘的墓坑,前段时间的雨水填堵了半个坑道,我用钢刺又挖了一阵,然后将他慢慢放进去,让他躺好了,开始填埋。
他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救我,我才刚刚脱离死神的掌控,他就突然死去了,而且是代替了我去死的。我开枪打猎和肆无忌惮的生火使藏身地暴露了,于是狙击手就盯住了洞口,因此他死了。然而狙击手并不知道洞里有两个人,他的目标应该是我,在狙杀了大哥之后,轻松的来查看战果,于是被我的枪送上了黄泉路。上苍真是个充满奇思怪想的导演,要不,怎么能想出如此别出心裁的剧情?
拆下弹匣,我把狙击手的枪埋进了大哥的坟堆,枪膛里还有一颗子弹,他可以在黄泉路上掉过枪口朝紧随而来的狙击手开上一枪。这种遭遇对于他何其不公平?哪怕是阴曹地府,我都希望他能有一个复仇的机会。
跪在坟前,我拜了又拜,却死活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段时间里他为我做的点点滴滴都在一一闪现。
杀够十个为你复仇!我在坟前暗暗发誓。
我只能这样做,因为我并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实际上,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血债当然该血来偿,我的命基本就是他帮捡回来的,我做不到让他安心的离去,至少可以让他在那个世界里少一点怒火,因而,必须多杀几个越军!
“大哥,对不起!”这是我在离开时惟一能说出来的话。
伤口不怎么疼了,愤怒充斥了全身,我开始不顾白天黑夜的在山林中飞奔,向着大哥说过的方向。
山形越来越矮,村庄越来越多,这是一片山区与另一片山区的连接处,像是用小山坡点缀过的盆地,池塘、河流随处可见,稻田开始有成片成片的几何形。我尽量避开村庄与大路,尽量不让自己放慢脚步。为了不让偶尔撞见的村民生疑,我把枪用路边捡来的衣物包裹起来。
第三天的黄昏,我已经靠近了一片地势险峻的深山边缘,开始努力回忆大哥提过的一些信息,权衡着安全、正确的进入通道。
进山的小路很多,我选择了一条几乎被草木掩埋了的小路开始进山。我有两个目标:第一个是那些被迫去采药的同胞;第二个是被看押以作人质的同胞。只有在找到这两个目标并摸清情况后才能构思行动计划,因为大哥死了,原本的计划就泡了汤了。
我一步一步深入大山腹地,相比我之前流窜、逗留过的那片山区,这里更加险恶,山林更密、地势更陡、虫兽自然也会更多些。
进入大山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发现了一支十多人的队伍,两个看押的士兵,其余全是百姓装扮,都背着箩筐。直觉告诉我:他们就是我要找的同胞。
我稍加隐藏之后,从瞄准镜里观察着他们的举动。两个看守的士兵似乎和我之前见过的士兵有些区别,衣服不同,手里持的也不是AK。似乎是某种比较老式的单发步枪。他们在一处山谷停了下来,那些百姓们开始分散到山谷里去了,士兵则一人看守着一道山梁。
天将黑的时候,他们再度聚到一起,形成了队伍被看押着离开。我估计明天他们应该会在相邻的另一个山谷逗留,于是决定提前埋伏进去,伺机和他们说上话。
这山里的夜似乎与之前的完全不同,不断有鸟兽的嘶吼,间或有猛兽搏斗的响动,让我不敢掉以轻心,只好攀在树上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