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兄弟你知道啊?”,他已经很是兴奋了。
“知道,我和他一起的”,我突然来了兴致,聊聊无妨。
“真的啊?那真是自己人,他出货经常住我那,不过有时间没来了,你知道他忙什么去了?”,他边说边问。
“他,他啊,好像出远门了”,我不得不编织一个谎言。
“他就是能跑,你知道他老大吗?我见过一次,真是天上的仙女,漂亮啊”,他越说越没谱了。
突然提起雪鸳,我心里又是五味杂陈。已经离开那村子四、五里地了,脚下是一块平坦的石头,外边就是几丈高的悬崖。地方挺合适,我站住了,示意他停下来。
“把我解开吧,抽根烟聊聊天吧”,他建议道,居然已经没有了胆怯。
我从他身上摸出了香烟,点上一根,也给他点了一根。他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替他解开绳子。我也不想解释,就说捆一会儿,算是惩罚。
“要知道那漂亮小寡妇是你的,我可不敢啊”,他又开始为自己开脱了。
“你有孩子吗?”我吐了一口烟,问道。
“大了,当兵去了”,他说道。
“什么兵?”,我找到了自己非常关切的话题。
“不清楚,不都是打仗的兵”,他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道。
“听说马上要和中国打仗了”,我故意把话题往这上边引,以期他说出些许与我有用的信息。
“是哦,前些天来信,就说去边境线了,说是中国人要打过来了”,他说道。
“中国不敢打我们吧?”,我继续引导。
“他们仗着国家大,人多,逼我们国家听他们的,哪有这种道理?”,他说得振振有辞。
这是我听到另一个关于战争缘由的说法。我很纳闷这个国家是怎样让百姓都相信自己站在正义角度的。那些明确深入到我国边界的据点怎么解释?蜘蛛的死怎么解释?只是百姓并不清楚这些实质。
“打得过吗?”,我问道。
“肯定咯,我们有苏联的武器,军队还是很强的”,他的语气似乎不容置疑。
荒唐的论调,尽管有些事实依据,但逻辑很搞笑,有哪一个国家能够依靠别国的武器争霸?真不知道他们的信心来自何处。
“你跟胡三狼很熟吗?”,我换了话题,因为战争的事并能从他这里得到实用的信息。
“还可以,他上回还说自己要开店,让我去帮忙的”,他似乎很确信胡三狼能够帮到他。
“他的店开不成了”,我冷冷的说道。
“惹麻烦了?”,他反问道。
“嗯,很大的麻烦”,我顺势应道。
“他们杀人都不算事,还怕什么麻烦?”他似乎很欣赏胡三狼的手段。
“碰上更能杀人的了”,我说道。
“谁啊?”,他问道。
“我”,我的语气冰冷如霜。
然后我就看见他张着嘴,半根香烟歪在嘴角,瞪着眼睛,不知所措了。
“你,你们不是朋友?”,他半天才抖索出一句。
“别,别、别杀我啊”,他看着我慢慢举起的手枪,再度跪倒乞求了起来。
“你说一个理由,只能说一个,我再考虑杀不杀你”,我慢悠悠的说着。
“嗯,我、我想一下”,他赶紧应道。
“对不起,这不是理由”,我大声说道,枪口抬起,直指他的脑门。
“我、我、我真的没睡、没睡那个寡妇”,他情急之下竟然就憋出这么一句为自己的开脱的话。
“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欺负了人,你承认不?”,我低声的问道。
“认,认,放、放过我这回”,他使劲的磕着头。
“你去找胡三狼吧”,我说道。
“好,你说,我给你跑腿”,他还以为是我要他去找人。
“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在哪里?”。
“他死了,被我杀了,弃尸荒野”,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终于瘫倒了,真是难为了他,原以为扯出了一些关系,我会放了他,却不料只是陪我开个玩笑,消耗点无聊的时间。
枪响了,他现在应该确信了,遇见我,就等同于和死神见了面。欺负了人,还认识那个该死的胡三狼,他没有任何理由在我面前苟活下去。
一脚将他踹下悬崖,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感觉真好,用这种方式还了一份人情。这对于我而言意义重大,至少在下一次不经意的记起这个小村庄的时候,内心的不安会少去很多。不明白生死瞬间的人不能体会这种感觉,只有明确的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才会深切的明白心里不安的滋味。
我站起身来,把快要烧完了的烟头丢在地上,转身就将离开之际,一个黑影赫然站立在跟前。
天!又一次被吓得半死,我猛然后退一步,差点收不住身形跌落下去。
暴毙的亡魂在故事里往往化作索命的厉鬼,莫非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我举着枪,连瞄准的意识都忘却了。
“哥,是我”,那个黑影低声的说道。
原来是她,竟然跟来了。不知道我方才的暴行是不是被她尽收眼底?
“你来干什么?”,我冷冷的问道,其实是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合适,也还没有从受惊的忐忑的中回过神来。
“你,你要去哪里?”,她想了想,说道。
“不知道”,这是实话,我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我的目标都在山里,需要慢慢去找的。
“吃了饭吗?”,她突然问道。
这句问话让我不知所措,是这样的寻常,这样的平淡无奇,却给我从来少有的感受,似乎这才是生活原本该有的对话。
“叔的身体怎么了?”,我不得不岔开话题。
“找人看了,就这样了”,她低声的答道。
“那,那你可苦了”,我突然不知道还能怎么应对。
她靠近过来,塞了几个鸡蛋在我手里,接着又掏出那些金条来,要还给我。我自然拒绝了,只把鸡蛋留下了。对于我,钱财非但无用,留给她反倒换点安慰,吃的东西就来者不拒了,这比金条实用得多。
“去家里坐坐吧?”,她开口问道。
“不,不能”,我说道。和阿媚的关系已经让我明白了很多温情并不一定是好事,既然已经明白了这其中苦恼,我又何必再把这段往事续上更麻烦的情节?断然拒绝才是明智的,若不然,回到油灯下的屋里,面对娇艳,我对自己的理智可没有多少信心。
“那,你就走?”她有些失落。
“嗯”,我应道。
她不再言语,面对我这样的薄情寡义,她还能说什么?幸而生活的艰难赋予了她格外的坚强,并没有落下泪滴来。
“快打仗了,你要把钱藏好,告诉村里人,留意外边的动静,不行就到别的地方去躲一阵”,我说着,象征性的整理着行头,意思是立即就走了。
穿行在模糊的山路,回头还能看见那道孤零零的黑影。我心头暗想:自己的子弹断送了不少人的命,可从没想过自己的情也重创了很多人的心。
第二天,我接近了一个镇子,不知道是绕过去还是该回头钻进丛林里。镇子边缘是成片的田地,我不懂农活,但猜想这时候应该是秧苗葱郁的,天气尚不明朗,但隐隐已有些许暖意,再过不多久,不就该插秧了吗?然而眼前全是荒芜的一片,杂草丛生的痕迹还很明显,敢情之前就没人种过。
这种景象让我心生感触。我遐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印象:一群农人,男的、女的,都卷着库管,散在田间地头,弯着腰,把手里的绿色一点点分到地里。似乎那埋下去的就是希望,就是生活,简简单单又真真切切。可眼下的荒芜,叫人感叹,似乎意味着百姓生计的萧条,象征着不幸。
一阵锣鼓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带着好奇,从山坡绕了一段,才算明白了原委:两辆部队的卡车停在路边,不远处走过来一支不甚整齐的队伍,身上不知是戴了花还是系了丝带,总之都带着鲜艳的红。
这可不就是我当年离开县城去部队的场景?街坊乡亲敲锣打鼓的送,小孩子兴奋的嬉闹,我们则无知无畏的满怀希望。
仔细看去,两个像是士兵的人在前边带队,后面跟着的足有二、三十人。越南不是已有一百多万的军人了吗?还要招兵?这也就难怪那田地的荒芜了。一来少了劳动力,二来,当兵成了出路,谁还在乎土地?
我没法对这些还算不上兵的人下手,但也不能眼见着他们招兵买马而无动于衷。心里甚至想着怎样使这些人醒悟过来,眼下到部队去,就等同于被送上了刑场。一个轻率、膨胀的政府是不会珍惜士兵性命的。
瞄准之后,连开了两枪,那两个带兵的就都倒在了地下,热闹的场面顿时变得纷乱。真是不可思议,这些已经穿上新兵服装的人竟都围在两个濒死的士兵身前,还有好事的百姓也使劲要凑近去看个究竟。
他们应该感激,我不是恶魔,若不然,这里得倒下多少人?我只希望这眼前的鲜血能够洗去部分人心里的妄念。纵然你们都拿起枪,也只不过是让你们的历史更添一份惨痛,而这结局是早已注定了的,只不过你们的政府尚在心存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