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远叔一时没了声,隔了一会他惊道:“你爹娘?你爹娘不是早在你没死之前就已经走了吗?你怎么现在来问,你连这都不记得了?”
辞云愣了愣,脸上没有表情的干笑着:“远叔,这些我确实都不记得了。”
说完辞云便好一阵沉默。她爹娘早死了,早在她没死之前就已经死了。
她没有爹娘,在她没死之前。
她没死之前?难道她是个死人?或者说,她曾经死过一次?
这个消息比她听到村子覆灭了都还要震惊。难道说,现在的她是一个死人,所以她能和言尾在一起,妖魔鬼怪,不就应该待在一起么。
里边不知道在捣鼓些啥的远叔听着辞云长时间没了声,以为辞云是知道了自己爹娘早死了的消息感到悲伤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缓缓的道:“阿云啊,你也不要太伤心,你爹娘在天有灵,看到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辞云回过神,干笑了几声:“远叔没事的,我就是有些记不清以前的事了,所以问问。”
远叔这时从屋里出来了,他端着一盘干果子,里面都是些常见的晒干了的果子。他把它放下辞云面前,道:“远叔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这些果子都是今年新鲜摘的,烘干了做冬粮留着的。”
辞云点了点头,远叔就在辞云对面坐下了。
“远叔,村子里其他人呢,没跟着您一块儿逃出来吗?”辞云疑惑的问道。
“唉,这场瘟疫,来的太猛,好多人还没来得及发现就死了。你说怪不怪,这病说来就来,一走就带走了几十口人的性命。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远叔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感慨起来,回想起往事,他止不住的直叹气摇头。
辞云总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净问些伤心事儿。她在心里自己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道:“远叔,您别伤心,我还活着呢,还有我呢。”
远叔仍旧是叹气,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辞云,说:“阿云你给远叔讲讲,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年我可是亲自把你从井底捞起来的,亲眼看着你没气了。我那时候还呕气呢,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说自杀就自杀,有什么事不有我们担着吗……”远叔一说起往事就停不住嘴,信息量有点大,辞云一时梳理不过来,她打断道:“远叔远叔,你缓缓,喝口水。”接着给他递了杯水。
远叔喝了一小口,又要开始说。辞云忙赶在他前面,开口问道:“远叔,你说,我以前,自杀过?”辞云有一只眼睛眼皮跳的厉害,心里也悬着,她以前肯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远叔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惆怅又欢喜的说:“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还活着就好。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辞云本来还准备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气势,见远叔这么说,她便泄了气,也不再问了。
远叔先前说要辞云说她这些年怎么过的,这会儿也不问了,只一个劲儿的喝茶。辞云心想,如果他真要问,她也说不出来什么。这些年她无非就是在各地村庄四处游荡,今天去这儿歇两天,明天在那儿住几晚,过的浑浑噩噩,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似乎也就过了一两个月而已。
“那狐狸,可别让人发现了他是妖啊。”远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辞云皱了皱眉头:“妖?是妖怎么了,为何不能让人知道?”这就是一个人妖共存的世界,为何做妖的还要化成人的模样,不让人知道他是妖。
远叔听了辞云这么说,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最后却还是没说些什么,只道:“唉,阿云你好自为之吧,不要再重蹈覆辙了,远叔也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辞云听的云里雾里,想要再问,远叔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了。辞云又陪着远叔聊了些别的,待到太阳快要下山,黄昏正是耀眼之时,她才回了客栈。
回了客栈,言尾还坐在大堂里喝茶,自在悠闲。
辞云见了他,顿时一肚子的话就要吐出来。即刻她又忍住了,慢慢的坐在言尾对面同他一块儿喝茶。
辞云还未进门的时候,言尾就已经望见她了。不过他还是坐在那儿,看着辞云一步步的走进来。
辞云一坐下便嚷着说饿了,她似是不太开心,把桌子敲得咚咚响,店家看辞云动静那么大,连忙就上了菜,辞云这才安静了些。
辞云不顾形象的吃着,兴许是真的饿了。言尾仍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看着她,时不时的让她慢点吃,别噎着。
辞云突然有些反感,她总觉得这些人有事瞒着她,却都不肯告诉她。言尾总是对她很好,永远都是轻声跟她说话,脸上从不曾有过怒色。可辞云心里仍堵得慌,言尾虽然待她好,可她连言尾到底是谁都不知道,除了名字,除了他是妖,其他的,他来自哪里,要干什么,为何如此,她都一概不知。此刻辞云像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不知道什么。
她胡乱的吃着,不一会儿便不吃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却怎么都理不清。她索性放空了脑子回屋子里躺着。紧接着她径直就回屋里歇着了,言尾也跟着她一同进了屋,至始至终,辞云都没有开口和言尾说句话。
言尾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辞云坐在窗边,看着渐渐下沉的日落,不禁觉得有些落寞。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辞云的心思飘向了别处。她并非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只是言尾,只一味的待她好,却什么都不愿意对她说,对重要的事只字不提。辞云只觉得此时言尾,就像一团危险的迷雾,她靠不近,揭不开,也不敢。
说到底,辞云心里还是害怕的。她害怕她曾经自杀的原因是那样的痛心,可是她又忍不住去想。她这样一个已死过一次又活着的人,却还那么幼稚,还那么爱赌气。辞云想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会不会以前的自己,也像这样,爱发小孩子脾气。想到这儿,她不禁笑了起来。如果真是那样,那样的自己还是不要知道了最好。
言尾灵敏的耳朵听见了辞云的笑声,他的眉头慢慢的就舒缓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搂住了辞云,下颚抵在辞云的头顶,用只有他们两人听的见的声音,柔声道:“小云,我心悦你。”
辞云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叫她小云,况且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对她说喜欢她,还是这么近距离的凑近她耳边说。辞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直红到耳根。
言尾仍搂着她,说完还轻轻吻了一下辞云的额头:“小云相信我,我一直陪着你。”
辞云木讷的“嗯”了一声,心底却犹如巨浪翻滚,波涛汹涌,她的手心不断往外冒汗。
她的心底不知是欢喜还是忐忑,不过似乎,欢喜占的更多一些,但更多的是紧张。她不敢回头看言尾,身体僵硬着,就那么由言尾搂着,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