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之中，倒影着唐泽自己的人影。
他吞了口唾沫，手中的狼骸攥紧又松开，脚下，只觉得一阵灌铅般的沉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荒，面前又为什么会出现这条青龙？
为什么，石刻巨龙的鳞片之下，会有那么一片血肉，以及一直跟这青龙一模一样的眼睛？！
是阵法吗？
这是唐泽的第一个念头。
毕竟，这试练幻境本身就是凌师与他师父云台子共同布置的一个超级大阵，而以凌师的行事风格，再布置几个玄乎的阵法制造幻觉，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很快，唐泽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即便他咬破舌尖，以舌尖血为自己“开眼”，依旧找不到这周围有什么阵法的痕迹。
同样，万元归宗诀的灵力感知，也感应不到身边有什么类似阵法的灵力波动。
这里，不是阵法。
可不是阵法，这又能使什么情况？
难道他单纯的跟那只血肉中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就穿越了？
“渺小的人类，你在想什么？”
地面忽然一阵颤动，紧接着，唐泽面前的青龙将脑袋抬了起来，龙身盘踞，高高在上的望着地面上的唐泽，竟是口吐人言，问道。
这青龙的声音极为雄浑，在大荒这种空旷的环境之中，更是显得极具压迫力。
在它开口说话之时，天空中的雷电都因为它的声音而扭转了走向，甚至交叠缠绕在了一起。
一语之威，震慑天地。
这种恐怖的威压，让唐泽都觉得一阵头晕，鼻间喉头以及双耳更是被震出了丝丝鲜血。
如若不是他最后依靠着狼骸当作拐杖撑在地面上，只怕现在的他，已经被威压给压迫的倒地不起了。
这……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实力……
唐泽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压迫力。
那玄武巨兽的体型虽然比这只青龙要大上一半，可毕竟唐泽没有跟那玄武巨兽正面交锋过，没有正面承受过玄武身上散发的威压。
可青龙不同。
现在青龙正与唐泽面对面，就算它无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全部锁定在了唐泽的身上。
狼骸深深的插入地面，唐泽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双膝不至于弯下。
吞咽了一口喉头的鲜血，唐泽声音嘶哑道：“我在想……这里是哪里……”
对于现在的唐泽来说，能够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不是他太弱，不是他胆怯。
而是这青龙带给他的压力，太过恐怖。
青龙的双眸闭合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旋即，唐泽就觉得周围那些锁定他的气息全都消散不见了。
紧接着，那头体型庞大的青龙化作了一点青光，自半空飘落到了地面上。
青光一阵扭曲，最后变成了跟唐泽差不多的高度，霎时间，光华散去，一个身着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到了唐泽的面前。
男子背负双手，脸上带着威严霸道的神情，开口道：“太久没见过人类，我倒是忘了，你们人类是何等的脆弱了。”
没了气息的压制和锁定，唐泽身上压力顿时一松，他身子一阵摇晃，这才敢挺起后背，将狼骸从地上拔了出来，调整好了自己的气息。
男子缓缓踱步，走到了唐泽的身前，看了眼唐泽手中的狼骸，又看了看唐泽，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异样的神色。
“你，去过大荒？”
你，去过大荒？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唐泽肯定了一个事实。
现在他深处的这片地方，即便不是阵法，也绝对不是真正的大荒。
不然这青龙化作的男子会问的，就不是“你去过大荒？”，而应该是“你来过大荒？”了。
不过能认清这一点，对于现在的唐泽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
他揉了揉自己的发疼的太阳穴，摇头道：“并没有……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踏足大荒。”
“这倒是，只是你的身上，有属于大荒雷霆的力量，你手中的刀，用的也是大荒之中的兽骨。”
青龙说着，已经踱步到了唐泽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两人对面而立，可现在的唐泽，心中却莫名的有种发怵的感觉。
他总觉得，现在的他不敢跟这青龙对视。
就好像这青龙身上有什么凌驾于万物的帝王之气，而在这股帝王之气下，唐泽连抬头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股帝王之气，跟青龙原本散发出的威压还截然不同。
帝王之气无关实力，哪怕面前的青龙没有任何实力，唐泽觉得他自己依旧会被青龙给影响到。
甚至，在这种帝王之下，他还隐隐有种想要屈膝跪拜的冲动。
这种冲动，也不是用灵力，或者自己单方面想要控制，就能够控制得住的。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发自本源的冲动。
即便唐泽咬紧牙关，竭力想要抬头，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跪地的动作，可他的膝盖还是弯了下去，他的头，还是谦卑的低着。
“挣扎什么，像你这种人类，有资格向我跪拜，是你的荣幸。”
青龙似乎察觉到了唐泽的抵抗，语气一如既往，淡淡的开口说道。
唐泽的脖子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他这才稍稍抬起了头，眼珠上翻，勉强看到了青龙的脸。
“跪，也是分人的。”
“天地君亲师，你算哪位？我凭什么跪你？”
作为一个男人，该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就像是朱佩奇一样，宁可在擂台上面战死，也绝对不向朱佩钱屈服。
唐泽同样有这种尊严和底线。
跪，他不是不可以跪。
但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如同受辱般的漠然跪地，他做不到。
隐隐的，唐泽体内的万元归宗诀开始运转了起来。
方圆十米之内，大荒之中的灵力都在唐泽的控制之下，凝聚到了唐泽的体外，像是一双双手，托住了唐泽的双膝，也托住了唐泽的脸。
在灵力的托举之下，唐泽终于抬起了头，再次与青龙对视了起来。
青龙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有些兴趣的神色。
“你，的确很有趣。”
“多谢夸奖。不过比起夸奖，我更想知道这里是哪儿，我该怎么回去。”
唐泽可不想在这片世界一直待下去。
青龙又向前走了两步，等到与唐泽距离一米左右时，才又站住了脚，将声音放低道：“你想从这里出去？可我也想从这里出去。”
“这里是大荒，这里又不是大荒，我在这个世界游走了千百年，都还没找到出口，你，凭什么想离开？”
唐泽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是大荒，又不是大荒？
千百年……自己师父弄出这个试练幻境，有千年的光景吗？
而且，最让唐泽觉得不对劲的，是这青龙本身。
按理来说，试练幻境之中的一切，都是用阵法模拟出来的。
利用阵法制造幻觉，可以创造出像是玄武巨兽那般恐怖的妖兽。
可按理来说，阵法是没办法创造出具有高智慧的生命的。
阵法之中的一切，说白了都是围绕着阵法本身来转的，这个局限性，也限制了震飞能够创造出的生命的智慧极限。
而在这种限制之下，青龙不仅能够流利自如的与他交谈，收放威压，甚至他情绪，他声音的变化，都显得那么真实。
就好像，他本身就不是用阵法创造出来的一般。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良久，唐泽才沉下心神，又一次问道。
青龙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乌云和雷霆：“我说过了，这里是大荒，又不是大荒。”
“这里是大荒的裂缝，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我从千年之前就被囚禁在这裂缝之中。虽然对于我来说，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但，我着实找不到离开这个裂缝的办法。”
裂缝？
这是什么意思？
唐泽眼眸微垂，如果说这只青龙是什么他不能理解的超高级阵法制造出的高智慧生命，那他现在说的这一切可能都是凌师他们设计好的。
可若是这青龙并非是阵法创造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不是证明，现在的他，也跟青龙一样，要被关上千百年，找不到出路？
对于青龙这种存在来说，千百年的确弹指一挥。
可对于唐泽来说，千百年的囚禁，几乎就意味着一辈子。
就算，他千百年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外面的灵天大陆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萧晴雪，洛灵韵，端木萱，凤红蝶，唐迦，唐家人。沧海桑田，外面的一切在千百年后都会天翻地覆，到时候，他就算出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唐泽转过了身，举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青龙垂头看向了他：“你要去哪儿？”
“找离开的办法。”
“离开？”青龙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只是背对着他的唐泽看不到，“连我都离不开，你为什么觉得呃逆自己能够离开？”
“而且在这道裂缝之中，外面时间的流速会加快。你在这道裂缝中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可能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好几年。我被关了千百年，外面的世界，估计早已经几十万年一晃而过了。”
青龙说着，看向了唐泽：“你就算现在开始找离开的方法，就算现在离开，外面的世界也早就变了。”
“你一消失好几年，你的亲人，朋友，甚至你的女人，说不定都认为你死了。你的亲人给你立了衣冠冢，你的朋友开始跟别人喝酒聊天，而你的女人，此时说不定正躺在别的男人的床上逞欢。即便如此，你还要出去，去承受这些痛苦吗？”
唰！
青龙的话刚说完，唐泽就已经用狼骸指向了他。
青龙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怎么，感到生气吗？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