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所有的宫殿外边,都有或多或少的巨大水缸。
这样的水缸单单是高度,就已经有一丈多,毫不夸张的说人要是顺着搭在水缸边上的脚手架失足掉进去的话,是真的有被淹死的可能。
只是一早上的时候,周氏就已经把这样一个巨大水缸里边的水打走了三分之二,用作于清洗琉璃地砖。
而李仁……他觉得报复别人,也是一种体力活计,反正他走了多少趟,自己都数不过来,现在坐在龙图阁外边的大排桌上休息,用过宫里供给的早饭后,他只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真的像是半日之间走过了千山万水。
酸痛又沉重。
原来当一个人走不动的时候,真的是感觉两条腿像是灌注铅水一样,真的好沉重啊!
至于周氏……李仁看着她提着木桶打水的时候,都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就连李仁都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了,一番内心审视以后,他有些愧疚于自己的所做作为,这样还是一个人吗?难道就不能做得更惨无人道一点吗?
于是,李仁站起身本来,轻轻叫住了童贯,两人不知道互相低声说了些什么,童贯满脸讶色的去见了皇帝。
片刻时间过后,皇帝休息的偏殿里头传出消息,龙图阁中观景的花草需要重新填充肥沃的土壤,着令龙图阁上下所有宫人,无论宦官宫娥,全部上手,争取而在皇帝下午听课之间,把土更换好。
此外,只需更换好土便是,打扫的话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于是,轰轰烈烈的添土运动开始了。
再说周氏这边,她来到了杂役司,端起碗来吃饭的时候,竟然都觉得手里的碗有些沉重,拿筷子的手更是因为劳累过度,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李仁!李仁!你给姑奶奶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十倍奉还!”
仇恨是非常强大的力量,周氏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李仁跪在自己面前求饶忏悔的模样,心中竟然又生出一股强大的力气来,一连吃了三碗饭,这才感到七分饱!
重新来到龙图阁的时候,周氏以为自己会看到光华明亮的地砖上,会出现李仁的那恶心的屎黄色脚印,不曾想……整个龙图阁大殿门内外,全是稀稀散散的泥土!
有的偏黄,有的偏黑,甚至于有的还散发着一股子屎臭味,这是真正的屎臭味,不仅仅颜色像是屎……
龙图阁内,却不见半个人影。
周氏抬起来头来,看了一眼龙图阁高大的匾额,这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这里确实是龙图阁。
可是?
人呢?
人都去哪了?
自己会不会是在做噩梦?
或许是!
应该是!
一定是昨天被太皇太后训斥过以后,自己心里恐惧万分,才会做出这样的噩梦来!
自己可是王爷的乳娘,谁敢这样对自己?
“哐哐哐——”
正在周氏发懵,难以接受这是现实的时候,身后的大道上,忽然奔走来了一对禁军,为首一人正是林冲。
林冲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周氏,冷漠道:“为何还不洒扫龙图阁?”
周氏如遭雷击,不是做梦啊!
这是真的!
“官家呢?王爷呢?列位大臣呢?”
林冲哼了一声:“官家下诏,给龙图阁里边花花草草添加一些肥沃的土壤,可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在传达官家旨意的时候弄错了,竟然弄了几车子大粪来施肥。
弄得整个龙图阁上下恶臭难当,官家现在已经和列为大臣去了天章阁,你这粗陋宫妇人,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好生洒扫龙图阁?
官家明日可是要重新回来龙图阁中一展龙图……一展龙图……一展龙图……展龙图……展龙图……展龙图……龙图……龙图……图……图……图……”
是林冲林都指挥使说的话自带混响回应效果吗?
当然不是。
周氏惊呼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林冲神色冷漠,狞声道:“官家吩咐下来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昏迷就不做了呢?来人!打来凉水,泼醒她!”
一瓢凉水泼了过去,“噗啦”一声,周氏从昏迷中惊醒过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原本保养得还不错的脸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林冲浑身上下一阵不受控制的颤抖。
“快些去打扫!冷在这里做什么!”林冲冷喝一声。
周氏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不曾想脚下踩着那肥土又滑了一脚,狠狠的摔倒在地上,正巧不巧的,脸就蹭到了一片大粪上……
便是林冲这样的英雄好汉,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面部扭曲了片刻。
“大胆!汝是何人,竟然敢在宫中如此蛮横!”忽然,一个威严无比的妇人声音传来,震得林冲心里一颤:果真来了!
他转过身去,只见得身后禁军士兵自动分开道路,一辆凤辇在宫女太监开道之下,缓缓停住。
林冲瞳孔微缩,率先拱手拜倒行大礼:“末将林冲,拜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的禁军也哗啦一下,跪倒了一片。
凤辇上,垂落下来的白色纱幕,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依稀能看到辇中,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面上神色有着几分哀伤,微微抬了一下手,指了指同样跪在泥地上的周氏:
“这个宫娥犯了什么错?一个人打扫龙图阁?”
林冲低首道:“末将不知,上半日时候,官家还在龙图阁中,用过午膳之后,官家下诏说龙图阁中花木多半枯萎,缺少沃土滋养,便着令宫人培植花木,是以留下这等狼藉之地。”
凤辇上,看不清太后是何等表情,不过那跪在不远处的周氏,却是满脸期待之色,嘴角时而微微蠕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一样。
“既然是这样,那就去杂役司多多传唤人……”
正在这个时候,太后不知道是因为何种原因,话语骤然停下,约莫持续了三四个呼吸的时间后,林冲微微抬眉偷看了一眼,却是看到太后凤车边上,有一个年轻的宦官,正在躬身和太后低声耳语着什么话语。
那个太监林冲认得,正是李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