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娜子眼泪都哭干了之后，只能选择面对现实。拿着手里仅有的救命钱，她开了一家美容院，一边经营一边守着儿子。两年的蜕变让刘娜子从一个富太太跌到一个为了生活脚踏实地的女人。
如果以前马玲是刘娜子的垃圾桶、后勤部，现在反过来了，马玲碰到事得找刘娜子诉苦了。
马玲来的时候给东东买了好多东西，吃的、穿的，其中还有一个百变魔方，据说魔方是上海一个九岁的小孩发明的，光专利卖了几百万呢。马玲也和刘娜子一样期望奇迹会在东东身上发生，万一有一天东东突然好了，万一有一天东东突然会说话了呢。
马玲来的时候刘娜子正坐在地板上入神地看着一张报纸，正在玩玩具的东东听到马玲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含糊不清地叫着，啊、啊、啊。
刘娜子突然抬起头，马玲看到她两眼泪水。马玲吓了一大跳，问怎么了？
刘娜子指着报纸上的一篇报道说，这个孩子比东东还大三岁呢，因为他不会说话父母绝望了，带着他要跳楼自杀。在他爸还没跳下去的时候，孩子突然恐惧地抓住了他爸的衣服，说出了第一句话，爸，我不想死。
啊，真的啊，让我看看。
刘娜子把报纸递给马玲。
马玲一目十行地看完，感叹说，这是孩子没逼到份儿上，逼到份儿上就说话了。
所以我想到东东，可能我对他太好了，没逼他。哪天我也逼逼他，说不定他就会说话了。
你怎么逼他？不会也跳楼吧？
那倒不用，以后吃饭的时候，他不喊妈，我就不给他吃！饿得不行，也许他就喊了。
可以试试看吧。
东东跑过来，拉着马玲的手，嘴里仍然啊啊地叫着，虽然他说不清楚，但马玲明白，东东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亲人了。马玲搂过东东，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东东看到礼物很是高兴，拿拿这个，摸摸那个，嘴里还嚷着，啊啊、我我、一一、二一。
几天不见，东东已经会一二一了。
就会一二一。我家东东这辈子算是完了，我早知道他这样，真的马玲，我宁可流掉他。
马玲陪着东东玩，眼泪却在眼窝里打转。东东这样，马玲不仅难受还恐惧，每逢这个时候，她也就不后悔自己流产的事情了，因为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芽，不知道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孩子。要是不好的，打掉也许是最明智的事情。
刘娜子自从有了东东，她这辈子的幸福就被现实摧残掉了，所以她看见谁家的孩子也不喜欢，听见谁怀孕都恨不得劝别人打掉。刘娜子对那些决定一辈子不要孩子做丁克一族的夫妻竖大拇指。她不止一次在后悔的时候表示，要是能把东东重新打回子宫里让她重新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流产。流产的痛是暂时的，而现在东东的痛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伤心伤肺的。现在东东还小一点，将来大了，怎么办？刘娜子想都不敢想。
本想诉苦的马玲只好反过来劝刘娜子，你也别总这么悲观，凡事还是要往好处看。
我没有路可走马玲，我的周围一片黑暗。
一定会有光明的，一定会有太阳出来的。要不你上网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那人也消失了这么久了，要是有合适的，我觉得你就再婚吧。为了东东，你也应该结婚。
听到这里，刘娜子有点兴奋。对了马玲，我不是在交友网上注册了嘛，马上就有一个老外联系我了。只是我的英语不好，你帮我翻译一下。
刘娜子打开电脑，调出老外写给她的信，马玲一边翻一边替刘娜子高兴，哈佛、离婚、无子、技术工程师，姐，这个人不错啊。
是不错。
要不要把东东的病告诉他，看看他在国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娜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先不要说吧，毕竟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那也行。
可是语言是个大问题啊，唉，国内的男人又都那么现实，一听说我带着这么一个孩子，连面都不想见了。
没关系，我帮你装一个翻译软件，再有不懂的问我。
那太好了。
老外还是要比国内的男人好一些的，我原来认识一个女的，离婚十年在国内没找到男人，现在嫁到德国去了，找的还是一个挺帅的老绅士。
刘娜子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嗯。
这么说我在国内没希望在国外还是挺畅销的？
你在国内也挺畅销的。
要是没有东东还行。唉，东东啊，愁死了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姐，我今天在你家住一晚上吧？
和晓南闹别扭了吧？
也没大事。
跟姐说说，要是晓南欺负你，我肯定饶不了他。
马玲把情况一说，刘娜子拍着大腿。马玲啊，你在某些时候很聪明，但在某些时候就傻了。你婆婆说她的，你应着就是，执不执行她又不会时时地盯着，你和她有什么可说的啊？
我听着不是别扭嘛！一分钱不帮，一句好话也不会说吗？
她就那样的人。
得了，她和儿子说话从来都说好听的！
那当然了，那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像东东这样，如果谁说他不好我都恨不得拼命。你呀，太冲动了，这么点小事你就闹，他妈不知道说你什么呢。
我也不能拿胶带把她的嘴封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有时候我觉得挺烦的，婚姻还没到痒的时候，怎么就觉得疲惫不堪了。
你不会想离婚吧？
没想离婚。只是想着要是当初我听我妈的话嫁给了江一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啊？
刘娜子盯着马玲，现在你理解你妈为什么不同意你嫁给范晓南了吧？贫贱夫妻百事哀说得太对了、太精确了。你要是嫁给江一水，别说一个孩子，三个孩子也能生得起呀！
我理解，但并没有后悔。
后悔也可以，反正江一水喜欢你。
那不可能，人家已经结婚了。
是吗？和谁啊？
马玲一说，刘娜子马上感叹，妈呀，这就是命啊，这个小护士命比你好啊。她能嫁给江一水可就是万事无忧了啊。唉，马玲呀，你还不听我的话，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爱情。
也不能这样说。
你和范晓南是爱情？爱得死去活来、天崩地裂，可是这些都经不起岁月的打磨啊。唉，马玲，傻马玲哟。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也没有这么惨吧？除了小吵小闹我们还是过得挺好的。
哪里好了？
我们自己买了房，我们有自己的工作，我们有相同的理想，我们……
还以为你是十多岁的年轻丫头呢。不过话说回来了，马玲，我以前觉得嫁给有钱人是女人最好的归宿，所以我抛掉爱我的男人嫁给了白骗子。现在呢，生活反过来给了我结结实实的两巴掌，人没守住，钱没有，还拖着一个没有希望处处被人嘲笑的儿子。所以呢，你现在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可以了。毕竟你和范晓南相爱，范晓南其实人不错。至于他那个妈，你就把她当空气……
在刘娜子劝说马玲的时候，王秀美也在威胁范晓南，你要是男人，就和马玲离婚。人家在夫妻吵了架，好心的婆婆都是捂了这头捂那头，就怕他们因此会走向离婚的道路。而王秀美不仅不捂还煽风点火，把马玲的缺点放大无数倍，觉得范晓南不和马玲离婚就是大逆，就是不孝。
范晓南有些不悦，您说离就离啊？！
不离怎么过？她对妈这样，怎么过下去！你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啊！马玲这个人太毒了！太自私了！太没家教了。
自私的人会和我一起付钱买房子吗？会担心我穿不好、吃不好吗？
在你眼里，她身上全是优点！
虽然不能说全是优点，但小缺点也可以原谅吧。
气死我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真后悔当初没嫁人啊。呜呜。
哎哟，妈，您又来这一套。早知道您就不该生下我对不对？每次听您这样说，我都觉得自己特对不起您，特拖您后腿，要不这样吧，您再把我塞进肚子里回回炉……
范晓南给王秀美开着玩笑，努力逗她开心，但王秀美却像疯了一样坐在地上哭，真是有了媳妇不要娘啊，我的天呀，早知道生儿子干吗啊。呜呜。
范晓南见劝不动王秀美，也生气了，他无视王秀美的号啕，拿起衣服走了出去。随着门轰然关闭，这下王秀美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妈呀，我还能活吗，呜呜……
夜色慢慢地浸染了整个城市，一盏盏路灯也像约好了一样瞬间亮起。范晓南站在十字路口，拿着手机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马玲的手机关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没有马玲的消息。范晓南有些紧张，他把最后的希望压在了正在连接的手机上，如果江一水再不知道，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马玲气得飞回老家了？
好半天，江一水才接电话，喂，你好。
范晓南说，我好个头呀，你怎么半天才接电话呀。
我刚才在手术室，怎么啦？
你看见我家马玲了吗？
你们俩又吵架了对不对？
也不算吵架，和我妈拌了几句嘴。
噢，马玲没来我这儿。
噢，那没事了。
喂，你别挂电话啊，你没去她表姐家找找？
打电话说不在。
啊，同事家呢？
该找的都找了，都没有。
你别急，晓南，我马上出来，我和你一起找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