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里,盈盈的泪花,让陆雪纯难受不已,“妈,我请你能设身处地为我想一下,如果换成是你,外公当年若也有门第之见,那你还会坚持跟父亲在一起吗?”他执拗的坚持。
彭宝言叹一口气,不愿面对现实般闭上了眼睛。
“阿月,”一直并不言语的陆时展终于开口,他语重心长看着自己从小到大都十分出众的儿子,“你说得没错,爸小时候,家里穷,一个窝窝头你奶奶都会掰开让你姑姑和爸两个人分,你奶奶那可真的是吃糠咽菜才把我们兄妹两个拉扯大,那日子苦得阿,我现在有时候做梦梦到都会惊醒。所以,也正是因为你爸我过怕了那苦日子,所以我才会赞同你妈的做法,爸希望你的路能够一直的一帆风顺,爸希望你以后找个C城的姑娘,把咱家的连锁店,在C城做大做强。这些事,你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贤内助来帮你。她葛晴,不行。”
“所以,一开始你们就想我找个C城有钱人家的女儿?”陆雪纯冷笑着直白道。
这话直白得有些伤人了,商人陆时展蹙起了他的眉头,“那叫做互惠互利。咱们陆家现在的家底,娶进一个C城有钱人家的女儿,也不亏了她!”
“我是你们的附属品吗?”陆雪纯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一向尊敬的父亲。“我没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人生吗?”
做惯了公司决策者的陆时展斩钉截铁道,“爸妈给你规划的人生,没有错。”
“呵。”是的啊,他岂不就一直都是父母操控下的那个听话的傀儡娃娃吗?小时候他喜欢打篮球来着的,可母亲觉得有钱人家的小孩就该成绩好,会弹钢琴,会画画。于是,他六岁开始学钢琴,七岁开始学画画。别的孩子在过着无忧无虑童年的时候,他已经被父母逼迫着快速成才。他长这么大,属于自己的兴趣几乎没有,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追到了那个姑娘,还得被父母逼迫着分开。“我只认葛晴。”他说着话,站起身,“我是一个成年人了,再不会只做了你们心里没有自己意识的乖宝宝。你们要执意不肯,大不了,我也叛逆一回吧。”
陆雪纯直接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彭宝言惊了,“你要干什么?”她抓回儿子手里拿着的衣服,“为了那丫头,你还准备离家出走了不成?”她不过是看不起葛晴家的家境,可儿子若真为了那丫头离家出走不要她这个当妈的了,彭宝言可遭不住这个打击。
陆时展怒了,“反了!反了!”他疾步上前,一把拉过妻子,“为了个女人,连爸妈都不要了,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你让他走!我倒要看看,离了这个家,他能混成个什么样子!”
陆时展的疾言厉色,并没有动摇了陆雪纯的心。20年来,第一次生出了叛逆之心的年轻人,从里侧的柜子里,拿出了行李箱,开始往里面放衣服。
彭宝言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啊,别这样,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来抢陆雪纯手里的衣服。
已经下定了决心的陆雪纯没有言语,手一动,躲开了彭宝言伸过来的那只手。
彭宝言这下是真的慌了,“你个死老头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她捶打着长夫的背,“还不把儿子拦下来!”彭宝言急急大喊,血气往上一冲,竟是眼冒金星,咕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某个已然下定了出走决心的年轻人,在看到母亲倒地的刹那,心头一颤,到底赶忙上前,“妈?妈?”他搂住母亲,焦急的大喊。
“你个不孝子!若是你妈真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打死了你!”陆时展一边骂着儿子,一边去到客厅找电话拨120。
他半蹲在自己卧室地上的陆雪纯,望着怀中突然晕厥过去的母亲,他那原本十分清亮的古铜色的眸子里,渐渐浮现出一抹落寞的绝望来。
县医院住院部320病房里,彭宝言悠悠然醒转过来,看着坐在病床边的儿子,吊梢的眉毛动了动。“咳咳,”她假装轻咳两声,蹙着眉头,望向她的儿子,“儿啊,你,你不是不要我跟你爸了吗?”她说着话,还伤心的想要伸出手来,抹一抹她那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陆雪纯纵然心里再有气,可这会儿见着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心里的那些气怨也早就消得无影无踪了,“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替彭宝言掖上被角,“您别这么说了。”他沉重的低下头,“您就真的那么容不下晴儿吗?”他问。
彭宝言从儿子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是的。妈就是容不下她。”她顺势这么说道。
陆雪纯沉默了。
彭宝言却趁机又道,“儿阿,你现在还小,以为一点心动就是天大的事,可等你到了爸妈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喜欢不喜欢的,都是空的虚的,能真正帮你成功的贤内助才是真的。葛晴他们家,”一提起这个名字,彭宝言三角眼里就浮出了几分不屑的轻蔑之意来。“只有咱们家帮扶他们的份儿。”
手里捧着一束花的少女,在虚掩的门边,停住了脚步。
“就算我再怎么喜欢她,就算她再怎么的出众,妈,你都不能接受吗?”他抬起头来,问。
陆雪纯眼中纠结的痛,让彭宝言虽然心下不忍,可早已被生活洗涤被优渥的自认为上等生活滋养着的彭宝言当即果断回答,“我不能接受!你要么要她,不要爹妈,要么要了爹妈,就跟她断绝关系!”
门外,手捧一束郁金香的少女,嘴角习惯性的向下轻轻一撇。
“……”长久的沉默之后,脸色略略憔悴的年轻人,望着病床上自己的母亲,这样说到,“好吧……我知道了。”
彭宝言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门外站着的少女,毅然决然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你考虑清楚了?”她磊落上前一步,走进了房间。
清冷的女子的声音,在沉闷的病房里响起,站在病床前的年轻人,猛然一惊,赶紧转过身来。病房门口,穿一身牛仔连衣裙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束艳丽的粉色郁金香,冷然的望着他。“……小,落?”他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
“你怎么来了?!”彭宝言厌恶的看着门前站着的姑娘,“我不稀罕你来看我。”她注意到了葛晴手里拿着的花。
没去理会彭宝言的冷嘲热讽,她只看着陆雪纯,“我只问你,想好了没?”
“这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彭宝言赶在陆雪纯开口之前插嘴道,“我是他的妈妈,他难道不要我,会来选你这个臭丫头?”
“我以为,你真生病了呢,”她直接把手里拿着的花,扔进了门口的垃圾箱,“你说话这中气十足的样子,相信,这花也不需要了。”
陆雪纯看她冷笑着,将手里的花,就这样公然的当着他母亲的面,扔进了垃圾桶。“你……”他看着她,“你可以好好跟我妈说话的,她现在还是个病人……”
彭宝言的眼睛里有了笑意,“儿子阿,你看吧,妈是不是没有说错,你看她这是个什么态度?”这一次,她特意把声音说得软绵绵了一些。
“呵,”她看着他,像是头一遭认识他般,“我应该怎么好好来跟你妈说话?骂我的是她,对我冷嘲热讽的还是她,她是你妈,我不过把我自己买的花,扔进了垃圾桶,你就这么的在意,以为我欺负了她。呵,我葛晴也是有妈的,我妈要是听到你妈这么的骂我,这么的冷嘲热讽我,她又应该怎么来想?”她叹下一口气,“行了,彭宝言,你也不用在这里装体弱装生病了,你的儿子,我要不起,我还给你!”她是谁,她是葛晴耶,就算分手,那也得是她先提出,就算是再难堪,她也会潇洒的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陆雪纯,咱们分手吧,你们陆家,高门大院,我进不起,我不进了!”她说完话,控制住情绪,转身就往门外走。
彭宝言的眼睛里已经露出几分喜色。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在她踏出房门的这一刻,始终沉默的年轻人,终于大声问道。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这个时候,问这些,还有用吗?”
“这三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他固执的再问一遍。
“嘁。”她没忍住,笑出声来,“如果我跟你说,有喜欢,你就会义无反顾为了我,跟你这对自认为了不起而看不起人的父母决裂了吗?既然你为我做不到那一步,你又何必纠结于我喜不喜欢你。”话毕,她再不停留,径直出了房门。
我有没有喜欢过你?当葛晴走出了县医院住院部的大门的时候,她望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再一次的想起陆雪纯的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忍不住被这火辣的烈日,刺得红了双眼。
她有没有喜欢过他?
哦。
她真没有。
上辈子被在一起了10年的男朋友欺骗伤害的老女人,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才牵住了他的手。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冲动之举。
被同学灌醉,搂着谭咏,嘴巴里还在喊着陆雪纯名字的她,不过是发了一场酒疯而已。嗯,不用介意。
高考一结束,一个人跑到C大,她不是为了去找他陆雪纯。她不过是去C大逛逛,为自己报C大做准备而已。
听说彭宝言生了病,她不过是恶趣味作祟,想看看彭宝言在医院里的憔悴样,才会特意去了花店,买了鲜花过来瞅瞅而已。
嗯。
她原来真的就没喜欢过他。
那么,没喜欢就没喜欢吧。分开了,也好。
阳光太刺眼,直把葛晴刺得睁不开了眼。她偏过了脑袋,睁开眼的一刹那,一滴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滑落。
7岁的小孩在竹条猛烈撞击钢琴架的同时,不由自主一缩身子,“咕咕咕”肚子的抗议声跟着他无边的害怕一起奏响,“……妈妈……”孩子转过脸来,祈求的望向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