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些山匪,都商议好了?”黑袍人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一只破碗,余光瞥见进来待汇报的手下面带喜色,神色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的,谈妥了,那易青峰虽然老大不乐意,奈何其他三大寨也不是吃素的,只得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手下显然有些兴奋,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串,还待继续,却见那破碗中有东西开始翻腾,当即一惊,立刻闭了嘴,敛声静气地走到一边,垂首不语了。
偷眼瞧去,只见那只临时找来的、沿上还带着一点儿缺口的破碗中,有泥水一般浑浊不堪的混合物,此时竟如同活物一般动了起来,初时缓慢,渐渐地越来越快,乍看如水沸腾,细看便如一尾尾小鱼儿在碗中欢腾地游动。
很快,一碗“浑浊”的水,变得黑是黑白是白,手下这才看清,里头的水一直是清澈的,而杂在其中的、原本黄褐色的物什,则变成了黑色的活物,且越来越大。
碗中的水位越来越高,等到那一碗东西快要溢出来时,黑袍人抬手往里头丢了一物。却是一只莹红剔透的蛙状生物,生得纤巧可爱,半透明的莹红中,几乎连包裹着的骨骼和内脏都能看到。
但这小小的一只家伙,性子却不似它外表那么可爱,只见它四只脚蹼牢牢地抓在碗的边沿,嘴一张,一道红影闪过,一只马上就要跳出碗来的黑“鱼”便倏然失去了踪迹,显然,是进了它的肚子。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那红色的蛙个头虽小,嘴却奇大,胃口也奇大,马不停蹄地就将那碗中的活物连东西带水吞下去大半。
而这过程中,它的形体也发生了变化,其他地方仍旧是小巧玲珑的模样,只一个肚子越来越大,渐渐地,竟然往下直垂到了碗中,薄薄的一层皮膜裹着里头黑漆漆的一大团,看得简直有些叫人心惊了。很快,它将碗中之物一扫而空,四肢似是再也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红蛙身上一松,整只滚到了碗中,脖子昂起,发出了类似“咕哇”地一声。
与此同时,它的大肚皮处,竟然慢慢地裂了开来,用裂或许不太合适,这情形更像是融化。只见一层又一层晶莹剔透的水从它的肚皮处漫出来,渐渐的,它整只蛙都浸在了这水中,躯体、四肢、头部全都不再分明了,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一大只蛙连同它腹中之物,全都融成了一种略带金色的晶莹的水。
屋中的手下将头低得更虔诚了一些,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少主做这样的事了,可无论看几次,都会产生更深的敬畏之意。在他们眼中,这根本非自然之力,简直就是神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黑袍人将手下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若在平日,他会在罩袍底下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奈何在他人的地头上,他连最习惯的服饰也不能穿,只能忍受着临时找来的不合身的粗布衣,脸上空空荡荡毫无遮拦,只能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可惜这血蛙了,用一只少一只。”
说着,端起桌上的破碗,仔细地拭了拭碗沿,一气喝了大半碗,再搁回桌上:“剩下的,便由你们分了吧。”
屋内手下齐齐跪下,神色激动:“多谢少主!”
这可是疗伤的圣药,少主才刚放下碗,脸上的血色已经回来了大半。
“喝完了便再去探那些山匪的动静,我要知道他们具体动手的情况。”黑袍人将手背在身后,“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真是老天助我……高敏呢?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把他召唤回来了,他……有些不大好,跟萧北炎正面对了几下,哪怕以圣水洗过筋骨,也撑不大住了……”一名手下低声道。
“撑不住就再用圣水,你在顾忌什么?”黑袍人打断了他。
手下愣了一下:“可是再用圣水,他的身体……”
他们的少主真是族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最是受神的眷顾,学蛊、学咒、学药都是一点即通,这圣水原来只是给出门在外的人祛风寒用的,经他之手,却可以变成让战士更勇猛三分的神物。只一样,用完一段时间,人都会极其疲惫,需要好好调养才行。若是用量太多,那更糟糕,可能前一秒还骁勇无比,下一瞬就倒地长眠了。
用得像高敏这般频繁,虽然一时间都能跟萧北炎抗衡几下,但过了药劲,怕是会全身骨头节节寸断吧?
“你在想什么?在顾惜一条为萧朝卖命的狗的性命?只要确保他能完成我想完成的事,就够了。”黑袍人以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手下。不得不说,在萧朝待久了,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族人有些太头脑简单了。
手下哆嗦了一下,俯首说了句“明白了”,便匆匆离开了。
按三大寨的说法,那个带了贵重宝物的大官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行进得很快,马上便要到文乐县的地界了,也就是说,要进入黄彪、石老三、邱瞎子的地盘了。
易青峰眉头皱得愈发紧:“他这么一路行来,都没有别的寨子打他的主意么?”
俗话说,见钱眼开,哪怕有官兵一路守着,他就不信这么长的路上,没有铤而走险的。
“嘿嘿嘿,怎么没有?当然有啊,还不止一拨动过了手。”黄彪的手下笑了,“只不过呢,这打劫啊,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有些小寨子,满打满算才几十个歪瓜裂枣,冲上去只有送人头的份,自然是不成的。有些寨子呢,人倒是不少,可惜所在之处,也就几个矮山包包,截个富商还成,跟官兵对上,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严实,那不是找死呢么?更有那眼拙的,更是连车上是米粮还是金银都看不出来,可笑啊可笑!”
“可咱们就不一样了……”他指指邱瞎子的手下,“邱老大虽然诨号瞎子,可仅剩的那一只招子,可亮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那车辙印子不一般。再则,咱们这落霞山一带,崇山峻岭相连,进可攻退可守,抢了东西便跑,便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那狗官一路奔波,人马疲惫,路上又打了数架,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让咱们占全了么?”
“这要是再错过了,可是天理难容啊!哈哈哈哈哈!”几大寨的人,都跟着一齐笑了出来。
易青峰既已点头,也勉强跟着笑了几声,内心的不安却愈发严重: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还得看看里头是不是包着毒呢……
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他被夹裹在其中,毫无抵抗之力。
山匪们很快就集结了起来,密密麻麻地在一个小山坳里或站或坐,一点人头,竟然足足有三四百青壮。
看来这落霞山,的确是养土匪的好地方。
草莽之人,跟官家拼硬实力一般不可行,一帮人很快吩咐下去,开始沿途设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