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给夜灵缠好绷带,啐道:“也只有你,还有心思比较他们两个的伤口大小。”
熙儿嘻嘻一笑,道:“哥哥,虽然我这里的金疮药大部分都是你拿来的,平时我也没什么用处,但你也犯不着亲自过来浪费吧。好了,奂哥哥,看看,我包的不错吧。”
辰奂一把挥开熙儿的手,淡瞥一眼胳膊上那平整的绷带,放下袖子,没好气道:“笨手笨脚。”
“什么?”熙儿一下跳起来丈把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辰奂道:“你你,你这个没眼光的家伙,竟然敢说我青湖医仙笨手笨脚,要不是看在你远来是客的份上,立马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辰奂不屑地哼一声,随即转头打量这个朴素整洁的木屋。
熙儿回身问夜灵道:“哥哥,你去过洲南了么?我义父义母,还有弘哥哥嫣姐姐可好?”
夜灵脸色一黑,一想到自己从盛泱开始就被辰奂这家伙跟踪,却直到青湖才发现,心里就憋屈不已。
“假情假意!”夜灵还未说话,辰奂却已在那里冷哼出声。
熙儿倏然转身,柳眉倒竖地看着辰奂,跳脚道:“你这个毒舌的家伙,我又没问你,你不说话会死啊?”
辰奂抬头,淡淡地睨着她,道:“你若真的关心他们,三年来,为何一次也没去探望他们?不是假情假意是什么?”
熙儿顿时被他问住,怔立片刻,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道:“你不知道,我青湖医仙平时很忙的,虽然,虽然这里没什么病人,但是这满山的飞禽走兽都仰仗着我呢,今天狼妈妈要我去接生,明天兔妈妈不在家我要去帮忙照看小兔,后天阿媛又调皮捣蛋用弹弓射伤了黄鹂,我又要为它治伤……总之,就是一日也不得闲啦。呵呵,再说,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不懂事的小孩子,哪里认得去洲南的路呢……”
熙儿边说大眼边骨碌乱转,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些借口太烂了,便扬起笑脸话锋一转,道:“奂哥哥,你远来是客,今天我亲自下厨,好好招待你。我这就做饭去……”讪讪地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什么,回身看着一脸悠闲的阿媛,催道:“走啊。”
阿媛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叫我干嘛?你不是说要亲自下厨么?再说我忙着调皮捣蛋呢,今天的黄鹂还没射……”话音未完,人已经被熙儿蛮横地拽出门去了。
木屋后面的小厨房内,阿媛烧火,熙儿掌勺。
阿媛塞了一把树枝在灶膛内,抬起被火光映得微红的小脸,看向锅台上的熙儿,道:“熙儿,你躲了这么久,如今辰奂小王爷亲自找上门来了,你还准备躲么?”
熙儿揭开锅盖的小手僵了僵,蒸腾的热气让阿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低低道:“纵然不想躲,也必须要躲。”汤勺在锅中搅了搅,又重新盖上锅盖。
阿媛看向炉灶内的火苗,道:“我没有见过你的义父义母,但是辰弘小王爷和辰奂小王爷,确是真心对你好的。爷爷过世已有两年,夜灵哥哥又在盛泱参军,一年才回来两次,若是可以……”
“不可以。”熙儿打断阿媛的话,阿媛一怔,抬头看向熙儿,熙儿一脸的沉静,全无半分适才的嬉皮笑脸。
熙儿看看阿媛,微微叹了口气,道:“义父义母,待我也是极好。但,正因为如此,我更不可以去找他们,因为,这种爱,这种幸福,本不该属于我,那是,嫣姐姐的。如今在世上,能让我无牵无挂理所当然享受关怀的,唯有你和哥哥两个人了。”
阿媛不语,熙儿顿了顿,道:“如果,今天来的是晟哥哥,或许,我会跟他走的。”阿媛说过的,晟哥哥是独子。
阿媛心中咯噔一下,既期待又不愿。期待,是因为三年来,她也是一直极想见少主一面的,不愿,是因为想起夜灵在龙栖园看向少主的那种仇恨眼神,她潜意识的不想熙儿和少主多有接触。“我们住的如此隐秘,他又如何能找得到。”她又往炉灶内塞了一把树枝。
熙儿低头,道:“也是。”
两人静默半晌,阿媛道:“辰奂小王爷这次找到了你,知你在这里无依无靠,只怕你义父义母还有辰弘小王爷不日就要来接你了。”
“我会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快乐,说服他替我保守秘密的。只是,阿媛,连累你也陪我一起呆在这里,我心里很不安。”熙儿道。
阿媛脸色一变,不高兴道:“既然你这样说,这次我就跟夜灵哥哥一起离开好了。”说着,将火钳一丢,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阿媛,不要生气嘛。”熙儿忙拦住她,眼中泛起湿气,道:“若是连你也走了,我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阿媛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不是说过做一世的好姐妹的吗?又说什么连不连累的废话。”
熙儿揉揉被她戳痛的地方,咕哝道:“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从一相识你就对我那么好,不能怪我不安心啊。”
阿媛一听,柳眉一竖,道:“你就是说我居心不良呗,好啊,枉费我真心实意的待你,你这家伙根本就不知好歹嘛!”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去揪熙儿的耳朵。
熙儿动作敏捷地往旁边一跳,伸手挡住阿媛道:“喂喂,注意了啊,你早就不是我对手了,不要逼我动手哟。”
阿媛双手叉腰,扬起小脸道:“看把你能的,谁不是你对手了,今天不分出个高低来,别想吃午饭!”言毕,突然探手向熙儿的衣襟抓去。
熙儿笑着闪至一旁,一边招架一边道:“是哦,厨房是你这个小厨娘的地盘,仗着有利地形,侥幸胜了我也是可能的……”
两个女孩登时就在小小的厨房里过起招来,做饭的事情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自然也没有看到厨房外静静离开的夜灵。
辰奂踏着足下的茸茸软草,一步步向山坡上走去,清隽秀挺的背影与明媚春光溶为了一体。
来到山坡上,他掸去袖口沾上的几片大丽菊花瓣,侧头向西,看到了松树下的两座坟墓。在熙儿父母合葬的墓碑前,他伫立片刻,伸手撩起锦袍下摆,缓缓跪了下去。
夜灵仰头,目光越过盛开的杜鹃和大丽菊,看到了山坡上那个跪着的身影。其实,他心知,义父的死,怨不得辰奂,为他疗毒,是义父自愿的,只是,他说服不了自己不怨他而已。
上次辰奂陪着他一起去阎煞找熙儿,一路披星戴月,废寝忘食,已让他心中对他的怨淡了一些,今日自己之所以会和他动手,只不过因为他没经允许私自跟着自己来到了青湖而已。但眼下,他对义父这一跪,彻底地将他心中残存的怨冲刷的一干二净了。
听到身后清浅的脚步声,辰奂站起身子,微微侧过脸。
“我想跟你谈谈。”夜灵道。
两人在松树下席地而坐,夜灵开口便道:“这个所在,我希望你替我和熙儿保守秘密。”
辰奂没有说话,只仰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
夜灵见状,也不以为意,只接着道:“其实,我不是反对你和你的家人来见熙儿,毕竟,令尊是义父的结义兄弟,你们有权力来探望熙儿。我只是,不想让田明晟找到熙儿,其中缘由,我想,你应该知道。”
虽然是仇人,但夜灵不得不承认,田明晟的确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少年,不论是外貌性格,还是才学武功,他都无可挑剔。义父和爷爷的血仇,他是早晚要报的,但若是被蒙在鼓里的熙儿爱上了田明晟,那事情就会不可收拾了。虽然现在熙儿才十二岁,但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从阎煞回到盛泱的时候,辰奂就从辰弘的口中知道了一切,夜灵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你藏得了她一时,藏不了她一世。”
“只要田明晟死了,我自然不用藏她了。”夜灵话音里突然带了一丝冷意,他想起了上次在平楚雪原上的那一幕。只要再给他一次这样的机会,他绝对有把握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