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半个月内,宴泽牧连续五次向百州与平楚的联军发动攻势,尽管辰弘左丘玄等人极力支撑,却仍是连战连败,渐渐退入了京北的腹地。
六月末,平楚丞相田明晟赶到京北,与辰弘左丘玄会面,亲自统领平楚军队。一天后,宴泽牧再次发动对两国联军的攻势,田明晟佯败,引阎煞大军前锋深入追击,陷入左丘玄与辰弘精锐的合围之中,歼敌四万有余,阎煞大军败退。
七月初,两国联军开始在田明晟的率领下对阎煞大军发动反攻,宴泽牧选择以精锐对精锐,以硬碰硬的战术,两军在伏虎关以北的纳帕草原发生激战。
宴泽牧和田明晟也亲临战场,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但见血箭如雨烈焰如海,冲在前面的阎煞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察觉异常,脖颈以上所有的水分和血液已被田明晟的凌爪功一滴不剩地吸了出来,原本或饱满或消瘦的脸庞一瞬间都变成了皱巴巴的骷髅,一声不响地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一块血红色的云雾,像是一块扬在风中的红色丝绸,随着田明晟的手势糅合,凝结,分裂。
后方的阎煞士兵正为这诡异而恐怖的景象而发愣,同伴之血凝结成的冰箭从天而降,铺天盖地般向他们罩头而来,惨叫声传遍旷野,不计其数的阎煞士兵像是春天收割的韭菜般齐刷刷的成批倒下。
这是凌爪功的最高境界,一切都发生在交睫之间,反应慢一些的士兵即使目睹了这一切,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田明晟的下一轮屠杀却又已经开始了。此时的他,蜕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无人可敌的,杀人机器。
战场的另一端,烈火如海浪般汹涌漫延,成百上千的联军士兵倒在火海中,翻滚惨叫,惨不忍睹。宴泽牧嘴角噙着微笑,看着恐慌的气氛在联军的队伍中一点点漫延,修罗一般穿行于刀剑如林的敌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抗衡,当屠戮开始变得麻木和无趣时,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的终极宿敌田明晟。
似有感应一般,田明晟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很快穿越人墙纠缠到一起,人影飘渺罡风四卷,整个战场一片狼藉,万千大军莫有敢近前者。
残阳如血,大地却比天空更红。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将近一天,终于慢慢黯淡下来。
这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战斗,双方都损失严重,那么多的士兵在同一天倒在了这片方圆不足五十里的土地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以至于,连素来习惯打扫战场为同袍收尸的百州军队都放弃了这一传统,只因,战后的纳帕草原上,惨烈残酷得让人实在不愿再次踏足,再次去回忆那犹如噩梦一般的经历。
是夜,辰弘与陆清远清点了各自军中的伤亡人数,安排好守卫巡逻等相关事宜后,辰弘想起今日田明晟与宴泽牧之间的那场激斗,最终却无人窥得两人究竟谁胜谁负,但料想必不可能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便带着贴身护卫前往平楚大军的军营探视。
来到田明晟的将帐前,池莲棹率人守在门外,辰弘说明来意,不意池莲棹却道田明晟正在休息,任何人都不见。
辰弘一怔,正待向他询问田明晟的情况,却听帐内传来田明晟沉稳的声音:“莲棹。”
池莲棹转身进了营帐,少时又回转,对辰弘拱手道:“王爷,请。”
辰弘迈入营帐,一丝血腥味沁入鼻尖,他心微沉,抬眸一看,田明晟坐在床榻前的几案旁,一身素洁,面色苍白如雪,显得眉眼漆黑如墨。
看到辰弘,他勉强微微一笑,伸手让道:“辰弘,坐这里吧。”
辰弘在他对面坐下,仔细看着他极差的脸色,还未说话,池莲棹送茶进来,待他出去后,辰弘微微叹了口气,对田明晟道:“我百州之祸,将你连累至深啊,想来,真是无地自容。”
田明晟摇头,道:“你能坚持到今天,已是非常不容易了。再者,我平楚参战也并非完全为了帮你,宴泽牧这个人,除非将他治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否则,有他在门外,任何人都夜难安枕。”
辰弘抬头看着他,眸中忧虑,道:“宴泽牧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修罗转世,开战至今,阎煞大军所需的一切钱粮劳力都从我百州失陷的领地直接夺取,他本国的存粮和钱款还未开始动用,如此下去,敌我双方的实力只怕会越来越悬殊。”
田明晟问:“百州的军队粮饷还有多少?兵器是否需要补给?”
辰弘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我听说,窑边国内反战情绪很高,我是担心你的处境。”
田明晟端起茶杯,道:“只要能将宴泽牧阻挡在我平楚的国门之外,让我平楚百姓免受屠戮,于平楚臣民,我问心无愧。在此之前,一切艰难险阻,都是必不可少的过程,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辰弘看着他,沉默半晌,终究忍不住,道:“其实,我不是很希望在战场看到你。你是熙儿最后的幸福,我不希望,真的不希望。”他没有再说下去,那是有可能发生却又让人抵死也不愿看到的情景。
田明晟低眸,道:“我别无选择,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见她,那只证明,我配不上她,因为我终究保护不了她。”说到此处,他抬头,眸光深深地看着辰弘,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保护她的这一重任,还要拜托你。”
辰弘眼神沉郁地与他对视着,抑制不住心中的伤感,侧过脸道:“那是我分内之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当前的军情及双方军队损伤情况,辰弘顾念田明晟有伤在身,便早早告辞回去。
回到营中,陆清远刚刚巡视完军营,碰到辰弘,便询问田明晟的情况,辰弘心情抑郁,也未多说,只沉叹一句:“若田明晟是窑边国君,这场旷日持久而又惨绝人寰的战争,或许,就不会爆发了。”
田明晟的营帐内,池莲棹在收拾几案上的茶具,田明晟坐在床沿,低眸不语,沉默得犹如一座玉雕。
池莲棹回身看到他,有些焦虑道:“王爷,您重伤在身,早些休息吧。”
今日与宴泽牧那场大战,最终又以两败俱伤而收尾,不过双方怕影响士气,人前都装作没事而已。
田明晟抬眸,眼底藏着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述的怅惘,道:“莲棹,你知道我今天杀了多少人吗?”
池莲棹一直在他身侧不远处,岂能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无与伦比的凌爪功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后他与宴泽牧激战时被他俩罡气伤到致死的还不算。
他跟在田明晟身边日久,对于自己主子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今日杀了这么多人,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心情之沉痛,只怕比敌军主帅宴泽牧还要更甚。
他低了眉,道:“王爷,战场本就是个用生命交换胜负的场所,在战场上,死再多的人都不足为奇,更何况,这场战争,并非是您发动的。”
田明晟摇头,眼神迷蒙道:“我没有想这些,我只是想,仅今日这短短几个时辰,这天下,将有多少父母再盼不回自己的儿子,多少妻子再等不到自己的丈夫,多少孩子,再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