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了一夜的谜题,于此时,豁然解开。
怪不得身后那批人一夜对她只追不捉,他们是,故意要将她逼到此处,故意,要让田明晟和辰奂看到她。
看着面前旷野上对峙中的力量悬殊的双方,她心中又恨又悲,恨她自己那夜为何因宴泽牧的行为而发愣,为何不一刀结果了那个恶魔,悲的是她终是再次连累了辰奂和田明晟。
宴泽牧有备而来,田明晟和辰奂即使再有能耐,孤身在此,岂能不遭宴泽牧的毒手?
念至此,心中的绝望和悲凉竟比方才更甚十分。
旷野上,辰奂已是耗尽了耐心,扭头不耐地对身旁的田明晟道:“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田明晟侧头看向一侧的高山,道:“还不是时候。”
“什么才算是到时候,若是熙儿在这段时间有什么不测,谁能负责?要等你等,我不等了!”辰奂说着,策马就要率人冲上前去。
田明晟一手拦住他,冷静道:“你焉能确定熙儿此刻就安然无恙?若是,她已经……你这样只是无谓牺牲。”
辰奂剑眉一皱,道:“闭上你的乌鸦嘴!”转而又冷哼一声:“我看,你是被这么多人吓怕了吧,亏得还是上过战场的人。”
田明晟并不反驳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敌阵,静静道:“稍安勿躁。”
辰奂被他不紧不慢的态度一激,正待发怒,身旁的马营却突然道:“郡王,你看那边的断崖?”
辰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一看,看到被一群黑衣人包围逼迫至崖边的纤细身影时,一颗心登时如被掐住,一口气就这么梗在喉中吐不出来。
极短的时间后,他猛然回过神来,也不多言,扬起马鞭便向面前的敌阵冲去,马营与霍顿立刻跟上。
田明晟也看见了断崖上的那抹身影,眸色微微暗了几分,却仍然沉稳地侧过身,伸出右手,道:“拿弓来。”
池莲棹立刻递上硬弓。
他一手执缰一手执弓向前跑去,雪龙驹几个轻跃便追上了辰奂,此时,距敌阵只有两百多米的距离。
跑至距敌阵一百五十米处,田明晟放开缰绳,挽弓如满月,英挺的身姿与飒爽的英姿极其美妙的融为一体,竟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反而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向着敌阵正中连射两弓,弦上无箭,然松弦之时,却有呼啸声风一般远去。
一旁的辰奂正在奇怪,耳边却传来惊呼之声,抬眸一看,原本严谨的阵型竟似被人砍了两刀一般,近两百的敌兵呈直线状倒了下去,其余人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惊慌中无法维持原先的阵型,一时间,辰奂等人只觉面前一阵银光闪烁,闪烁中,原先阳光折射的幻影纷纷消失,呈现在他们面前,只有几千人而已。
“一群鼠辈!”辰奂反应过来,抽出长剑就冲入敌阵,剑光如雪中,盾碎人亡,马蹄到处,如砍瓜切菜,竟是所向无敌。
另一边,田明晟却并不恋战,蒋勇和许诸两员猛将为他开道,池莲棹率人隔开两侧的袭扰,他快速地冲开敌阵向那面断崖靠近。
山上,宴泽牧手执着望远镜,一边观战一边道:“好个田明晟,真是个劲敌。幸好这样的人世上只此一个,若再多上几个,我还有日子过么?
啧啧,辰奂那家伙是吃了春药还是怎的,如此兴奋,竟把我的人当菜瓜切,真真可恨!
哎呀,他身后那名勇士是谁?老天,他那把大刀可算刀中至尊了,真乃万夫不当之勇。”他说至此处,突然一把扯过身旁的明堂,指着战场中那名一挥刀便砍光一大片的男子问:“你可知他是谁?”
明堂眯眼看了半晌,道:“素闻洲南郡国军中有名擅使大刀的猛将,名叫霍顿,可能就是此人。”
宴泽牧哦了一声,笑道:“辰弘可真是暴殄天物,为了一名女子,竟让这样的猛将孤身犯险。啧啧,可惜了,可惜这样人却不为我所有。”
他顿了顿,转头对微风道:“实行下一方案。”
微风颔首,走向不远处的一名旗兵,旗兵得令后,用手中的青旗和红旗做了几个手势后,正与辰奂等人交战的兵士们突然全数散开向断崖下跑去,一路丢盔弃剑,却捡起了早已藏在草丛中的连弩。
辰奂与田明晟等人顿时都成了箭锋下的标靶。
崖上的熙儿已被黑衣人包围,进退不得,如今看到崖下如此局面,真是心焦如焚,便想,与其在这等着被别人救,不如自救。
经过一夜打斗奔跑,她气力已竭,不过这片刻的休息又让她恢复了一些,她暗暗估量断崖的高度及其中可以落脚的地方,虽然她此时纵下未必能挽回局势,但多少总能分散一些崖下敌兵的注意力。
如此想着,她深吸一口气,趁黑衣人不备,突然纵身一跳向崖下坠去。
崖上的黑衣人大惊,慌忙跑到断崖边向下望去,也有几个轻功甚好的跟着她纵了下去。
而崖下,田明晟和辰奂几乎同时从马上跃了起来,对瞄准自己的几千只箭头视而不见,极力向正在下落的熙儿扑去。
众矢齐发,箭矢如雨般向空中的两人射来。
池莲棹马营等人惊呼着,同时下马向崖下的弩兵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田明晟突然伸手搭住辰奂的肩膀,在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将他奋力往前一推,使他脱离了矢雨的射击范围,自己却已是躲无可躲。
“少主!”池莲棹厉喝一声,僵在当地,却只见本在空中的田明晟突然不见,唯余一身衣物轻飘飘地缓缓下落,箭矢呼啸着穿衣而过,留下无数破洞。
箭雨过后,那被射了无数破洞的衣物还未落地,却凌空一个轻旋,田明晟又好好地站在了他面前,除了肩头有些微血迹之外,他安然无恙。
山上的宴泽牧叹道:“若非亲眼所见,怎知世上还有将缩骨功练至如此神奇境界之人。”
这片刻的耽搁,辰奂的部下和田明晟的部下们已和崖下的弩兵厮杀在一处,场面混乱不堪。
而因被田明晟推了一把而得以更快到达熙儿跃下之处的辰奂,却还是比人慢了一步。
熙儿刚刚落至半山腰,就被人当空劫走了,留给他的,只是那几个跟着熙儿一同跃下的黑衣人。
看着一手牵着熙儿一手揽着李荥行云踏空一般远去的水色飘渺身影,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暗暗着恼起来,登时就将一腔醋意发泄到那几个落到他身边的黑衣人身上。
与此同时,燕洱和渺云也率着几十个白衣女子赶到,见人已被萧天临救走,当下便跟着萧天临一同走了。
田明晟见熙儿已经获救,一边挥当着乱飞的箭矢一边对辰奂道:“你护送他们,我来断后。”
辰奂见残兵已不多,便带上自己的人马追萧天临一行去了。
跑了几步,又突然心有不甘起来,他为何要听田明晟的命令?
想起之前箭雨中他那一推,心中又暗道:罢了,反正,都是为了熙儿。
山上,宴泽牧放下望远镜,展开双臂,追月立刻会意地上前,为他系上那席黑色披风。
宴泽牧穿戴整齐后,转身挑眉看着明堂,道:“今日便让你过过坐壁上观的瘾。”言讫,足下生风,倏忽已到山下旷野中。
田明晟回身看到他,眸中毫无惊诧之意。
宴泽牧淡淡一笑,缓缓抬起右手。
剩余的一千多个士兵立刻停止了交战,田明晟的人此刻才发现场上的异常情况。
“十年前,盛泱听蕉别院,你曾说要替南沙溢为龙栖园一案负责,不知今时今日,此话还当真否?”宴泽牧微微抬起下巴,问。
田明晟不动如初,语音淡淡:“自然。”
宴泽牧微笑,道:“很好。”抬眸看向他身后。
田明晟扬声唤:“池莲棹!”
池莲棹几步来到他身侧,道:“属下在!”
“我命你,即刻率部下返回平楚。”
池莲棹一愣,看看宴泽牧,欲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闭上嘴,带着满脸不甘的蒋勇许诸等人缓缓退离。
宴泽牧再次抬手,崖下那千余名士兵立刻向一旁的山上跑去。
偌大的旷野上,除了死人之外,只剩他和田明晟二人。
却说熙儿被萧天临燕洱等人护着逃出好远,前无拦截后无追兵,但心里却渐渐不安起来。
她担心田明晟和辰奂,想回去看看情况,却又怕帮不到他们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焦万分。
萧天临似看出她踌躇所在,遂将怀中李荥交给燕洱,道:“你护着她们先走。”
燕洱接过李荥,犹疑地看他。
萧天临转眸对熙儿道:“我回去看看。”不待她应声,转身离去。
熙儿阻拦不及,想叮嘱他小心一些,但燕洱在身旁,她又说不出口,只得满目忧色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适才绿草萋萋的旷野已成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焰围成一个极圆的圈,将宴泽牧和田明晟包围其中,他们两人并未过几招便直接拼起了内力,两人双掌相接的一刹,身周的火焰如被狂风扑斜,瞬息之间尽灭,满地的灰烬席卷飞扬,遮蔽天日,如同一场黑色的雪。然没有多久,两人之间便弥漫起一股极其妖异的白气来,如云似雾,似山间被风吹散的岫岚,徐徐倾泻,绵延不断,从山上望去,彷如起了一场浓雾,缓缓将生死相拼的两人笼在其中。
追月看至此处,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对微风道:“殿下应是能胜的。”
宴泽牧劲气如火,田明晟如不用极寒的内劲相抵,必不能与之对抗。山下这徐徐而起的白雾,应是两股内劲相抗之下化成的极烫的蒸汽,宴泽牧有水火不侵的披风护体,自是不惧,但田明晟,如此高温下,看他能支持多久。
微风却不如追月一般乐观,即墨一族的武功向来以内功霸道见长,田明晟又是个极善忍耐极有定性的人,如此倾尽全力的较量下,但凡他的内功胜过宴泽牧一分一毫,宴泽牧便可能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