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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象

黑夜里,嗒啦嗒啦的落着大雨。

震耳的雷鸣声,暴躁的河流声,还有雨水打在河水里、草叶间、泥土上的各种声音,都在漆黑的世界里被漆黑混和在一起。

黑暗中的某处,不时传来一阵的叽里咕噜的吞咽声,其间还夹着骨头的碎裂声。往那里看去,可见黑暗中时不时浮游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像两颗绿莹莹的光点悬浮在漆黑之中,却往往一闪即没。

蓦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把这漆黑的世界晃的一亮。只见那双绿色的眼睛原来是一只老狗,它正在这暴雨中嚼咬着一具人形尸体,而尸身早已血肉模糊,男女莫辨。

老狗的前方不远处,是一道宽广的河滩,河滩上此刻却堆满了尸首,残尸断肢糅合成了一堆,但亦可辨认这些尸体多是些青壮男子,其间更是夹着一些如鸡豚之类的家畜。

这是一条五里许宽的河流,河水汹涌澎湃,而河滩正处于这大河流的迂曲之处,不时有尸体从上游被河水冲下来,其中还夹着大量的断木碎瓦等杂物,都被河水带入河湾处,并在这河滩搁浅了起来,最终积就成尸堆。

不断的雷鸣电闪中,雨水不停地冲刷着在河滩较深处浮荡不定的尸体,这诡异的场景,使得黑夜里的空气越发的沉重。

老狗蓦然停下了动作,竖起双耳警惕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河滩上的尸堆。

雨夜中不时划过的电蛇,映在老狗那不时抽搐的嘴角上,把氛围托得格外的诡异。这时候,老狗似乎发现了什么,狗头猛地一摆,撒腿的就往远处跑开,不一会就消失在大雨中。

就在这时候,尸堆中传出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同时,一只枯瘦的手从尸堆中伸出,攀住旁边的尸体,接着是另一只手,最后一个枯瘦的人影从尸堆中爬了出来。

那人影无力的瘫软在尸堆上,任由雨水在身上刷洗。

他深深地喘了口空气,只闻着一股潮湿而刺鼻的尸臭味,直引得他一阵呕吐,却因腹空无物,只呕出一道苦水,而每阵呕吐都引得腹下一阵巨痛,手往腹间探去,只觉粘糊糊的,竟不知何时被一块三指宽的木板穿腹而过,伤口在水中长时间的浸泡,已经开始溃烂。腹部不时传来的每阵巨痛总会向全身蔓延,直穿透大脑,让他感阵阵眩晕。

好一会,他抬起逢头垢面的头颅,一双迷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倾盘大雨,雷鸣闪电,河流翻滚,遍地死尸,他不由满脸愕然。

“这是那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怎会有这么多尸体?”

一时连串的疑问在脑中泛起,而眼中尽是茫然。

好一会,这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嘴中喃喃道:“林小琼。”

与此同时脑中泛起一道倩影,似乎整个世界在刹那间都变得温柔起来。一时各种碎片化的记忆画面,如流光掠影纷至踏来。

“你说亲了会不会怀孕啊?”一座后花园中,一名年轻的女子对他问道。

“……不知道啊,要不我们试一下看看,”他回答道。

“唔……”女人声若蝇鸣。

………………

“封棺。”只听一名男子喝道,一块木板便从上而下的盖了下来,眼前随即一黑,紧接着耳边便响一阵“钉钉当当”的声音,那是棺钉敲进棺木的声音。

嘈杂的封棺声骤然而止,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亭子前,亭外下着雨,吹着风。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女子的声音在风中变得十分的微弱。

“虽然没有结果,那开开花也挺好的。”

…………

“五儿,这是你的名字,要认好了。”父亲拿着一张粗糙的黄纸,纸上由上而下的写着三个字,一根粗短的手指逐个字指着道:“白——远——棠!……这‘白’字就是……就是清风白云别人间的白。”说着他便指向外面的天空,只见天空晴朗间白云朵朵。

“这白是我们咱家的姓,我们祖宗都姓这个白,所以我们都得跟着姓……就如你是我白六三的儿子,是白五七的孙儿,白四九的曾孙儿,白三二的……”

一道闪电猛然划破夜色,随之而来的是轰然之极的雷声,似乎要把整个天地都要砸破一样。

同时将他从思索中拉回现实,冰冷的河水,暴雨中洗刷不去的腐臭依旧充斥着四周,豆大的雨水砸溅在腐肉上,嗒啦啦的作响。

“我是……白远棠,”看着满天的雷雨,那人喃喃道:“我……还活着。”

此刻与身下腐尸紧贴的背部泛起一阵酸痒,能感觉到尸虫在皮下的蠕动,一股难耐的恶心感随即从胸间升起,直窜上大脑。

一时只觉脑中昏昏沉沉的,身体乏力无比,竭力保持头脑清醒,却力不从心,由于身体的极度疲乏虚弱和那腹间的阵阵绞痛,使他没过多久,渐渐的又昏睡了过去。

“我要死了吗。”

意识昏昏沉沉中,似乎感觉到身体不断的往下坠落,似乎时间又回到了那间用泥砖砌成的房子,记忆沿着泥墙上的裂缝不断地往深处蔓延,似乎又闻到了泥墙在阳光下散发的芬芳。

………………………

东泗镇长兴街的第八条小巷巷口正对的河堤道处从长着一棵老榕树,而老榕树下正摆着一个摊儿,摊位背街面水傍树而坐。

摊位的主人姓沈,本是个书生,只道入仕无门,遂摆摊为生,幸得所学博杂,是以给人占卦算命,堪舆相面,另外还代人取名撰信,生意好时,一天下来也能攒得百来个铜板。

在街道旁众多同以占卦算命维生的摊位中,唯独其以背部示众,面河而坐,甚是与众不同,在三姑六婆茶后饭余的谈煽下,道其多是奇人异士,身负真实才学,一时在镇上亦小有名气。

是日,沈姓书生又在街边河岸旁摆摊,忽觉一阵急风从身后吹来,一时衣衫舞动,书页翻飞,一旁的幡旗也被吹的哗哗作响,连忙用镇纸压住书纸。

一盏茶后,便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同时夹着一股女子的胭脂粉味。

“姑娘,你来了,小生已等候多时。”沈姓书生背着来者道。

身后那人闻言后似乎一愣,停下了脚步,有些惊奇的道:“原來先生早就算着鄙……妾小……小女子要来了。”声音轻软有力,一派成熟的少妇风韵。

闻言,沈姓书生神色如故,翻起左手捏指算了算,道:“看来姑娘有事求于我。”

“啊……先生真是活神仙啊,”身后女子一阵惊喜。

沈先生听此心中一喜,看来此笔押得正着,而来人身上又抹胭脂,多是来自有钱人家,身上多会有几个余钱,心想这次又可小赚一笔了。

“那……那个……那个……就劳烦先生了。”身后女子有些吱吱唔唔的,似乎有点羞涩。

闻言,沈姓书生微愣,道:“姑娘但说无妨。”

“那……那个……,”身后的妇人顿了顿,咯的轻笑道:“我还以为先生知道呢。”

沈姓书生听得妇人如此吱唔,心中不由疑惑,遂回过头一看。

只见来者是一个三十光景的妇人,脸上淡淡的抹着胭脂粉,身上有着股别致而成熟的妇人风韵,一笑一颦间媚态横生。

“不知夫人所为何事啊?”沈姓书生道。

妇人见眼前的书生约莫二十八九岁,下巴留着蓄公羊须,头戴着顶书生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灰白色长衫,相貌端庄儒雅,四目相对间,耳根不由生起丝丝红晕,一时媚态顿盛。

“刚才风甚大,竟把鄙妾那……那……。”妇人一副少女含羞答答的欲语又止,同时手往摊子旁边的长条幡旗上方指了指。

沈先生顺着手指处看去,只见一件粉红色的肚兜正挂在幡旗上,而幡旗由上至下写着:占卦算命,摸骨,相面、相胸、相手、相臀、相脚,堪舆,择日,起名撰信……

沈姓书生:…………

沈姓书生下意识的看向对面房舍的二楼,见一间打开的窗户处露出一个男子,其光着上身,倚着窗边,神态慵散,正神色轻浮的往这边看来。

目光再回到身前,只见妇人薄纱遮掩间,甚是分明,隔着数尺之间,更有股体香扑鼻而来,一时便觉一股血气上涌,书生心中不禁吟道:“晕阔珠仰生儿难养。”

“咳咳,让先生见笑了。”

沈姓书生脸色略显尴尬的抬起头,只见妇人轻咬朱唇,双眸笼烟,一脸柔弱的央求道:“不知先生可为小女子将……将……取下?”

……………

妇人满脸红晕的接过小巧衣物,如少女羞涩般偷偷瞥了一眼书生后,又含羞答答的低下头。

“若先生有空可来小女子屋中小坐,为小女子相下骨,小女子洗茶长候,望先生莫嫌茶劣,”妇人顿了顿又道:“翠花楼,冬月房十八号……可上门。”说完便烟雨朦胧的看了一眼书生。

“这……”沈姓书生一时语塞。

妇人见此也不待书生多说,向他盈盈的施了一礼,并道:“谢过先生!”语毕便转身小跑离去。

书生看着丰满的臀部强烈地扭动远去,嘴中喃喃道:“福寿难拥薄命尤多。”

妇人小跑到一处墙角后才掩脸回头,笑吟吟的对其眉眼含春,一阵媚笑后方转身离去。

书生看了街道两旁,心想:幸好此时路上行人不多,不然实有损自己先生形象。有意无意的看了对面的房舍,一想刚才被一件肚兜盖住幡旗。

“呸,晦气!”

沈姓书生暗暗啐了一口,遂转身坐下,可脑壳中尽泛起些香艳画面。正在书生思绪杂乱间,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先生,给我家娃儿取个名,要多少钱哩?”声音沉厚粗旷。

一时把书生吓了一跳,书生转过头来一看,见是个皮肤黝黑的乡下汉子。

“我是熟人介绍来的哩,”乡下汉子道。

沈姓书生道:“不论熟人新客,取名俱十五文钱起,三六九等,上不为限。”

乡下汉子闻言,摸了摸怀里那几枚铜板,心想:“十五文钱抵得上家里半个月的生活开销了。”听他这么说,似乎这名字的还是属于下等的,沉吟一下便转身离去。

沈姓书生见其远去也不在乎,心想像这种田舍奴身上也没几个钱。而一盏茶后,身后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先生给我写三个字多少钱哩?”听声音却是刚才那位乡下汉子。

“写三个字?”

“是哩。”

“三文钱!”

“一文钱一个字么?”

“写三个字共一文钱,纸和墨水!各一文钱。”沈先生有些没好气的道。

“那不用纸张,直接写在我衣服上,二文钱可以么?”

沈先生闻言一愕,用古怪的眼神回头一看,只见是一张黝黑朴实认真的脸,正是刚才那位乡下汉子。

……………………

……………………

待汉子来到摊前坐下,沈先生从书箱中取出一张粗糙的黄纸,取出毛笔浸过墨水,问:“那三个字?”

“白!远!堂!”汉子十分认真地回道:“白字就是……”对于这个白字他以前是学过,现在却是记不起了,搔了搔头道:“就是那个……姑娘胸脯白又白那个白。”

一时又想起村里年轻小伙常念的歌谣“姑凉胸脯白又白,姑凉屁股翘又翘,二八荷花尖尖才……”想着想着不由轻轻念了出来。

书生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眼白老三,却瞥见他身后低矮房子相接的远处天边,轻风吹云过,云纱轻裹天,遂顺口沉吟:“清风白云别人间啊,”顿了一下对汉子道:“白云的白,白姓是吧。”

“对对对!白姓。”

汉子心想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嘴里不停的喃着“清风白云别人间”这句话,心想原来自家的姓还有诗句来着,却不大晓得是不是诗句。

话说间书生便轻轻落笔,几笔勾画,便写就一个白字。

白老三一看这字的模样和村中祠堂里看到的甚似,连连点头道:“对,对哩,就是这个白,就是这个……清风白云别人间的白哩。”

白老三对后面两个字完全不懂,心想书生念过书的,自会晓得是那两个字,遂也不多说。

十数息后,汉子小心翼翼的捧着纸张,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墨色略淡,似乎是渗过水的呢,他对此也没在意,觉得能看就行。

“拿反了,”沈姓书生提醒道。

汉子连忙把纸张倒转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好一会,尽管认不得后面两个字,但也摆着一副没错就是这三个字的表情。待墨水干后,汉子便将黄纸仔细折叠好收在怀里,然后从身上摸出三枚光滑发亮的铜板,给书生付过钱后便起身离去了。

…………

可一盏茶后,沈姓书生身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止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先生占个卦几文钱哩?”

书生回头一看,只见又是刚才那位乡下汉子,回道:“占卦一文钱,解卦十八文起,详解三十文,粗解十八文。”

“那先生给我娃占一卦吧,刚才倒把这事给忘了。”

“一事一问,一问一卦,所问何事?”

………………

………………

七月的暮色挂在树丫上,在天边抹下一片红霞。一间老旧的泥房子屋顶的烟囱正冒缕缕白烟,屋里的妇人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孩正似模似样的帮着母亲的忙。

墙上新旧的泥色,是以前缝补后留下的痕迹。门外整齐的叠放着一方柴堆,一只干瘦的土狗正叉开双腿趴在柴堆下打盹。

白老三坐在门槛上呼噜呼噜的抽着旱烟,干完农活后裸露的双腿上结满了干泥巴,一片一片的就像土狗在黄昏下裸露的菊花。

白老三不时看着蹲在地堂上的五娃,只见那孩子正在用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的认真地写着自己名字,同时嘴中喃喃不停,尽是一派温馨祥和的画面。

白老三想起数日前,村长带了几个城里来的官儿来到家里,听说其中有两个还是从京城里来的,一时把他和媳妇弄得不知所措,战战兢兢。

那两个京城里来的官穿着的衣服光鲜得不得了,一副官腔打得哒哒的,那是他见过最大的官儿了。

村长让他唤来了五娃,然后这些官员看几眼娃儿,相互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后来村长对白老三说,京城里的人相中了咱家五儿,要选他入京城的灵侍府,当护灵侍,还说朝廷每年都会向他家中发放二十八两银作粮响,一时让他两口子乐得不得了。

对于护灵侍是干嘛的,白老三也不是很清楚,按村长说,大慨便是在京城给皇帝当侍卫当的差儿,但心里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心中思索了好久,还是找村里的一位老人问了问,其中五叔公年轻时可是去过京城的,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

于是今天下午白老三找到这位老人,并把话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老人听了白老三的话后,脸色沉重的拿着烟斗在门槛上敲了敲,将斗上的烟灰抖落。白老三见此,忙的上前给他添上烟草,然后再为其引来火纸将之点燃。

五叔公呼噜呼噜的吸了一大口,然后呵的一声,吐了一道长长的烟柱,眯着眼,一脸沉思着,似乎思索又回到了深远的记忆中。

说到京城,老人又想起了京城城西处那幽暗窄小的小巷,巷子里时常站满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姑娘,她们热情又好客……那年他还是个少年……

看着老人默默的沉思着,白老三一言不发的候在一旁,不敢打扰老人的思绪。

良久老人方睁开眼,道:“白老三啊,吃饭了没啊?”

白老三一脸黑线,似乎醒起了什么,拍了下脑勺,“哎呀!你说我……还差点把事给忘了。”说着取出一个麻袋,并递给眼前那个老头。

“这是我家里种的番薯,挺甜的,还有家里只“多蛋”下的几只鸡蛋呢,所以也捎了些来给五叔公你试试。”

老人伸手接过,只觉着手蛮沉甸的,点了点头,道:“哎呀!都是一家子,你跟我客气什么,来坐坐坐。”

老人说着又吸了口烟,然后呵的一声,呼出口长长的烟柱,同时噗的一声,放了个屁,面不改色的道:“护灵士啊,听说在京城里面有一间叫灵侍府来着的大府邸,是属于朝中的祭师管的,有种说法就是这都是为皇帝招阴兵来着。”

老人说到这顿了顿,并看了眼屋外,见无外人,于是压低声线道:“那就是待当朝君主驾崩后,为皇上守卫圣魂,说白了就是为皇帝殉葬。”

听到这白老三脸色一白。

“入了灵侍府,就算是把命买给皇帝了。”老人顿了顿,扶起烟斗吸了几口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太多的我也唔清楚啦。”

老人说着说着就拉白老三来自己旁边坐下,拍拍他的手,亲昵的道:“老三啊,这事至于是福也是祸,就看你们怎看了,护灵侍这差也算是个官差了,一年下来也该有不少奉饷吧,京城里来的大官说有多少啊?”

“一年二十两。”

“二十两!?”

“嗯。”

老人混浊的眼微微一亮,道:“那就是了,我屋企二娃在镇上当捕役,工食银一年下来也就八九两。”

老头瞥了眼地上的麻袋,道:“你家阿五有官名了没,到京城灵侍府当差去,那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啰,得起个官名才行,要不我给你五娃取一个。”

“前天我在镇上找了个先生给娃儿起了。”

老人问道:“叫乜嘢啊?”

白老三答道:“白远棠。”

“白——远——棠,”泥屋前,小男孩正蹲在泥地上喃喃的道,小手握着一根树枝正一笔一画的练写着自己的名字。

而坐在一旁得白老三看着看着眼睛不由湿润了起来,却对烟草埋怨道:“这烟草还没晒干吗,这烟真呛。”

晚饭过后,天就黑了。在乡村里人们多是点不起油灯,所以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温暖的棉被里,白老三和自家婆娘挤在一张木板床上。

妇人问道:“你说远棠这名字什么意思来着,是不是你起的哩?”

白老三道:“我没能耐起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顿了顿道:“我以前给城里一家姓林的大户人家打过短工,这户大户人家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个大官,那大官的名字就叫林远堂。”

这时白老三心想:他太祖爷叫远棠,我儿子也叫远堂,那林员外不就是我的孙子,想到此处连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

“我叫你找先生占个卦,占了没吖

“占了。

“怎样啊?”

“是个吉卦。”

“是吉卦就好,花了不少钱吧!”

“这倒没有,就花了一文钱。”

“这先生的价钱还公道得很呢。”

“是哩。”

漆黑中沉默了一会。“你今天去了五叔公家里,五叔公怎说啊。”妇人问道。

“他啊……他说那番薯很甜呢。”

“说那里去了,我说的是五娃那事哩。”

“五娃那官,读书写字那是服侍皇上的好差事哩。”

“看来五娃捡来的福啊,那他将来可有出息啰。”

“是啊。”

白老三本来打算再过两年,待五娃到了年纪,便让他也和他三哥一样,跟个木匠师傅当学徒去,还管饭来着,虽然辛苦,但却是板丁丁的技术活。上个月,那木师傅还夸他三哥聪明勤快呢,他听着心里也乐呵。

半个月后的一个未牌时分,一辆牛车驶到白远棠家门前,驾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村里的孩子都叫他十三公。十三公的老伴很早就走了,就留下两个女儿,大女儿前年就嫁人,老汉后来也没续弦,其为人和蔼可亲,对村里的孩子更是十分疼爱。

十三公家里有辆牛车,村里的人们上镇赶集或拉东西都叫他拉东西,以前白远棠也坐过两回。

今天白远棠穿上新衣裳,穿上平时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时候才舍得穿的布鞋,背着母亲给他准备好的老鼓的包裹,母亲又细细碎碎的说了一堆,都是些临别前的叮嘱。

“好了好了,别给误了时候。”白老三摆了摆手,然后给十三公塞了包烟草和几只婆娘做的糙包子,十三公推脱一番也收下了。

白远棠环了四周一眼,却看不到家里那只土狗,看来是跑到山间觅食去了,心中略有丝失落的上了牛车。

只见十三公吆喝两声同时当空挥舞数下鞭绳,套牛的缰绳随即一紧,两只铁片包边的木轮就咕噜咕噜地往前驶去了。

身后的母亲和四姐,还有六妹向着他挥着手,而父亲坐在门槛上呼噜呼噜的抽着旱烟,白远棠也冲他们挥了挥衣袖,看着八岁的小妹也老劲的挥着小手,远棠心间不由涌起一股蜜意。

看着牛车远去,白老三对此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受,其中有欣慰也有不舍,而心底更有几分不忍,欣慰的是这孩子再也不用跟他受苦挨饿了,不舍的是可能从此之后再也不能与之相见了。

牛车驶在村中主干道上,扬起一路泥香。

在村口旁的山坡上,白远棠看到了家那只刚才不知跑那去的土狗,此刻正和一只也不知谁家的母狗在一堆茅草中打着蝴蝶结。

这时土狗似乎也发现了道上驶过的牛车,狗脸一阵懵逼模样,接着撒腿跑上坡顶,冲着山下的牛车,汪汪的叫,好像在向它的小主人道别,白远棠笑了笑的向它挥了挥手。

土狗在坡顶上吠叫,村落的土房零零星星的落在身后,头顶上晴朗的天空中,零零散散的吹过几朵云纱,像极了父亲说的那句清风白云别人间。

这一年白远棠九岁。

…………

半月前的东泗镇的长兴街道上。

沈姓书生看着眼前的卦盘道:“是离卦。”

“离卦?”白老三问。

“嗯。”沈姓书生点了点头。

白老三问道:“离卦是什么卦呢?”

“离卦就是…………离……卦,”书生顿了顿,问道:“要详解还是粗解,详解三十……”

“是不是要会分离开啊?”

“不是,“离”字只是卦名。”

“那是凶卦还是吉卦啊。”

“这个离卦属吉卦。”

“喔……是吉卦就行。”

“详解还是粗解?”

“不用解了,是吉卦就行了。”

沈姓书生:……

汉子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文钱放在桌上,然后起身离去。

“卦有六爻,吉象亦有藏凶,一切尽是易数,当得趋吉避……喂!喂!。”

书生看着白老三离去的背影,再看回桌上的一文钱,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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