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又被送回了那听涛院。
不过，他一回去，就发现这原先院子里头伺候的人，换了几个新面孔。
他的心下了然，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反正，是那段鸿卓偏要请他来的，他就这里头安心住着便是。
他跟那段鸿卓眼下，就是在较耐力，谁先不耐烦，谁就先输了。
而这输的后果，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杨清收了收思绪，慢慢地迈进了那院中。
那些院中人看着杨清进来，只是微微冲着他行了行礼，便各自忙事。
杨清也微微笑着回应，随后却又皱了皱眉头。
很显然，段鸿卓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此前所说的那些话。
只是就这般拘着他，不知道要拘到什么时候。
杨清在这摄政王府中，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两日。
眼看着这年节就在眼前，杨清依旧是安安静静地呆在那个听涛院中。
整日不是坐在窗前赏雪，就是取了一本书坐在那榻上细看。
脸色，却是愈发地白了。
这药，也喝得更勤快。
……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这一日。
杨清又被段鸿卓叫去了书房。
他看着杨清道：“贾掌柜，这几日过得可好？”
杨清行礼道：“得以入住摄政王府，不可谓不好。”
“哦？这么说来，你这心里，可是揣着什么想法？”段鸿卓颇有兴致地扫了一眼杨清。
这个人在府上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人汇报给他听。
也正如杨清所说，他是真的能吃能睡，除了这身体不太给面子得一直喝药外，他这几日在王府中过得可算是逍遥又自在。
这个人的心性之稳，可见一般！
不过，对于段鸿卓来说，有着这样从容不迫之心的人，又岂是寻常人物？
他就是要等着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回王爷的话，草民身为行商之人，便是行行商之事，虽说草民入了摄政王府心中忧思不断，但相信王爷自有公断。”
“行商之人，信的便是行到山穷水尽处，自有柳暗花明时。”
段鸿卓笑了：“你为何有如此想法？本王可不会随便就带个人回府，本王还在等着你把该说的说出来。”
“王爷说笑了，草民籍籍无名，仅一商人而已。草民起初夜夜不得安眠，心头想的自然是王爷此举究竟何意。”
“何意？”
“草民自然是没有想明白，不过，有件事情，草民倒是想明白了。”
“恐怕这世上，诸人对王爷误解颇深，王爷行事雷厉风行，故而令人望而生畏。”
“但，只有像草民这般与王爷得以如此之近距离接触之时才会发现，王爷并不是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人。”
“若王爷不讲理度，可能我连这王府的门槛都迈不过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而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自问心中亦无愧，故而便是想通了。”
杨清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气便喘得有些急了，脸色也转为更加地苍白。
“本王阅人无数，倒还是头一回碰到像你这样敢跟本王讲道理的人。”
“你是怕本王不分青红皂白地取了你的小命，故而先把那话说出口，好使本王进退两难，你倒真真是个好心思。”
杨清正了正神，接着对段鸿卓道：“其实，草民心里极度惶恐。蝼蚁尚且偷生，我惜命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爷人中龙凤，又何必跟草民一般见识？”
说到此处，杨清突地跪了下来：“草民斗胆，恳请王爷放草民归家。”
风雨兼程，不过是为了能回家过个安稳年罢了。
“你的胆子的确很大，不过你难道就不知，如此一来，你就算是回去，一言一行也已经入了本王的眼，就算是日后有任何不妥，本王一样能先取了你的性命？”
“回王爷的话，草民再胆大也不过一凡人。王府虽好，却不是草民能够长留之地。还请王爷，饶过草民。”
“草民日后，定当修身养性，再不得在人前显露。”
段鸿卓摆了摆手：“既然你心里清楚，自当明白何事可做，何话不可说。”
“来人，将他送回桐城。”
“多谢王爷！”杨清一揖到底。
……
杨清被送上了回桐城去的马车，同车之人，还有一个王府的侍卫。
杨清安安静静地坐着，却是半低着头。
那侍卫盯着杨清，虎视眈眈了一路却愣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待到了桐城外，侍卫就叫杨清下了车。
杨清慢慢地下了车之后，看着城门口人烟稀少，那城门正在缓缓阖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路小跑过去。
待到他入了城，那城门便在他的身后，砰地一下关上了。
今日已是除夕，这街上甚是冷清，所有人都已经归去家中与家人团圆，杨清自是寻不到一辆可代步的马车。
段鸿卓想来也是早已经有了打算，等到此时才放他归来。
虽说在他这里并没有问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但是，他也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杨清。
依着计划，原本杨清应是正巧被关在城门外头。
而凭着他这副身体，定是耗不过那一夜的风雪。
只是那侍卫没有想到，杨清竟是跑着进了城门。
不过，杨清虽然进了城，但是他却只能靠着自己走回珍品轩。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就是常人也难以忍受，更何况杨清。
而杨清对于段鸿卓的心思，自是猜得门儿清。
那位爷，真正是杀人不见血的狠人！
想到此处，杨清咧嘴笑了笑。
不料，却是被灌了一大口的冷风，冻得他当下便咳了起来。
一阵热流，又自胸腹处逆流而上，直逼嗓子眼。
杨清一个没忍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便落到了地上。
正神思恍惚间，突闻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
杨清伸出脚去，当下便将那血迹抹得一干二净，方才抬头。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向着他飞奔而来。
“不二……”
杨清喃喃自语了一声，身体便向着一旁倒去。
“少爷！”
杨清只听得不二唤了他一声，随后，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