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与戴升同坐于一车之中,缓缓地向着那燕关所在的方向而去。
前方,雾雪霭霭,高大巍峨的北山山脉,隐隐伫立在前头。
好似一个沉默不语的巨人,立于原地,俯瞰着众生。
马车在不疾不徐中前进,车轮压在那雪地上,“沙沙”作响。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可闻。
一直侍于杨清一侧的戴升,心头却是隐隐不安。
他的手,时不时地便落到那帘子边缘,几次想要撩开些许,临了,都被他给收了回来。
方才,他亲眼目睹了原本立于他们一侧之人,三两下之后,便从一个平平无奇之人,变成了他所熟知的那个人,然后又改扮成了别人。
戴升心头明白,这是杨清摆下的一道龙门阵,为的,就是助他对付那个吴天用。
只是此事说来甚是危险,一个不当便会被人当场看穿。
而杨清却只是一派气定神闲地安慰他道:“此事定是稳妥,你我且静候佳音便是!”
但戴升心头始终是放心不下。
待到他再一次将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厚重帘子之时,原本闭目小憩的杨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对他说道:“这外头的风雪,如何了?”
“下官未曾看过,待下官先瞧上一瞧。”
闻得杨清下令,戴升心头那根一直紧绷至今的弦总算是放松了一下。
他轻呼了一口气,便将那帘子撩开了一个角落,往外探了探脑袋。
“大人,风雪较之前小了些许,天色也亮堂了一些。”
杨清点点头道:“嗯,这雪停得好。”
戴升正打算着将目光自车外转回之时,那余光突地看到原本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那黑点往前移动的速度极快,几个起落间,便离着马车又近了老大一截。
戴升心下一惊,凝神看去,脸上神情倏地一松,他几乎是欢呼雀跃着看向杨清道:“大人,是江师爷,是江师爷他们回来了!”
杨清的嘴角也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会儿你这心,该放下了罢?”
戴升嘿嘿一笑:“大人原来啥都知道?”
“不过是凑巧罢了,好了,把那帘子撩起来罢,咱们也得好好下去透个气了。”
杨清一边说着一边弓着腰起身,准备着往马车下头走。
走到一半,一股风刮过,吹起了杨清身上的那衣袍一角,却又很快便压了下来。
在那衣袍上,出现了一只手。
“这外头风雪初定,你出来做什么?眼下离那燕关还有些脚程,赶紧回车里头坐着。”
来人,是江之洲,原本他前行的速度极快,故而带来了一阵风。
待到他看到杨清自车上而下时,便急急地收住了自己的速度,并且赶在杨清跟前助他挡住了前头的冷风。
杨清看到停在他前头的江之洲,笑道:“看你一脸的春风得意,事情办妥了?”
江之洲扫了杨清一眼:“自然是办妥了!但眼下咱们在说的是你为何下车一事?”
“无他,不过是想着你们该回转了。”杨清道。
“你交待之事,我自然是会办得无比妥当。倒是你……”
江之洲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不二呢?”
“不二已经先行一步,跟随索图前往燕关……”杨清道。
“先行前往燕关?你让他这么做的?”江之洲突地将杨清请入马车之中,而后头一直跟着的戴升下意识地想要同去,却是被江之洲给拦了下来。
“戴大人,如今你可安心坐回自己的马车上去了,那些人不会再来寻你的麻烦。”
戴升心知是这江之洲要同杨清说些暗事,当下便对着杨清道:“大人,下官先头一直寻思着一册书的下落,刚刚才想到。”
“就在我那马车上头搁着,下官现在便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杨清是何反应,当下便下了马车,直往另一车而去。
而待到他走后,江之洲便跟在杨清后头,进入了马车之内。
车子接着缓缓地向前,江之洲看向杨清道:“你竟是将不二也调派去了燕关?那若我此刻未曾赶回,岂不是无人护你前行?”
杨清笑道:“你如今已经归来,我性命无忧。”
“为何你每次都将己身之事看得如此轻渺?这万一,万一……”
江之洲说到此处,双拳紧握,关节处都泛了白。
“小洲,这事儿定然不会发生。”杨清指了指自己身侧的那一空位:“你且坐下说话。”
待到江之洲坐下之后,杨清便接着往下说道:“小洲,因为我信你。”
信你定然能将此事办妥之后便返回……
这话,杨清并没有明言,但是江之洲却是从他的眼神里头看懂了。
对上杨清的目光,原本一腔怒火在胸的江之洲,突然之间便平静了下来。
他知杨清处境之艰难,他亦知,他心处之坚定。
“若是我说以后不想再看到你陷自己于险境,你定然不允。”
“既然不允,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江之洲很是认真地看着杨清道:“那便是,入燕关后,我便时刻在你身侧,寸步不离。”
“燕关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交于你……”
杨清的话,被江之洲挡了回来:“在我看来,再重要不过你能安然无恙。”
说到此处,江之洲停顿了一下,便将目光转到了杨清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
“你亦知此行身处何种境地,北凉之行尚未成行,你断不能有事!”
看到眼眶间突然泛红的江之洲,杨清愣了一愣,当下,便将一手缓缓置其肩膀之上。
“自当不忘!”
江之洲将脑袋低下,突地又高高仰起:“此行燕关,据可靠线报,北凉所派乃是左骑大将军肖潜。”
“肖潜?此话当真?”
听得江之洲一言,杨清当下一惊:“肖潜与你们江家可是有些渊源哪!”
江之洲道:“不错,此人与我安国侯府的确有些渊源。”
“肖潜当年乃我安国侯府府卫侍长,后得段鸿卓收买,一路加官进爵,官至如今的左骑大将军。”
江之洲的声音不高,言语间隐含着一股淡淡的自嘲意味。
“按此说来,他此行目的,很有可能在于你。”杨清对着江之洲道。
“为我而来?何以见得?”江之洲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