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洛烟是在鸟鸣声中醒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便懒散的从榻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发现了床头的帕子。在被中压了一晚上,居然一丝褶皱也没有,还真是块好料子。
“白姑娘,你的帕子。”
脑海中又浮过东方湛的那抹笑。
怎么又想起他了,白洛烟用手敲了敲脑袋,希望甩掉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用过早膳后,白洛烟坐在院里的竹椅上,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块帕子。
岚岚端着洗好的衣服从她身前走过,看到白洛烟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她凑过去幽幽唤了句,
“小姐。”
白洛烟一个激灵,帕子从手里滑下,她反应迅速地接住,幽怨地眼神看向岚岚,“岚岚,你吓到我了。”
“嘿嘿,小姐,”岚岚一手摸摸后脑勺,“以前岚岚站在你后面你都知道,现在走近一点倒还吓着你了。”
“想东西入迷了。”
“噢,小姐,你今天一早上都拿着这帕子,看这料子……也不像是小姐的。”
“是硕王爷的。”
“是王爷送的嘛?”她双眼一亮,仿佛嗅到了一丝不一般的东西。
“不是。”白洛烟思索了片刻,用了东方湛的措辞,“捡到的。”
“那小姐还是快送回去吧。”岚岚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看这料子好像很贵呢,硕王爷丢了肯定会着急的。”
白洛烟有些好笑,堂堂一个南梁的王爷,还会因为一块值钱的帕子丢了而着急?岚岚果然是天真。
不过,确实是该还回去,随身携带的东西必定是对他意义非凡。
“嗯,这就去还了。”
“那岚岚去晒衣裳了。”
站在硕王府前,看着烫金的那几个大字,白洛烟却不知道要怎么进去。都说硕王爷身体不好,推了政事,要在府里静养着,所以王府常是闭门谢客的。
正当她准备叩门时,红漆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来人定睛一看,有些惊讶,“白姑娘。”
是王府的管家,权叔。
“权叔好。”
白洛烟看着他手上的小金算盘,看样子是要去钱庄。
“姑娘是要找王爷吗?”权叔阅人无数的眼睛盯得白洛烟有些别扭。
“嗯,只是有……”
权叔不等她说完便朝府里一招手,一个穿着蓝袍的小厮便跑了过来。
“你把这位姑娘带去竹苑。”
说完,权叔便丢下白洛烟出门去了。
只是有件东西要交还于王爷。
白洛烟有些无奈,她只是来还个帕子的,最后只得跟着小厮进了府。
往竹苑走,又一次路过了那个好看的竹亭,她特意提了一嘴,“这竹亭可真是别致。”
小厮爽朗的声音还带了些自豪,“姑娘说的是浮生亭吧,这是宫里的御用匠师照着我家王爷画的图纸建的。全南梁也找不出第二个一样的!”
浮生亭,取的可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到了竹苑小厮便让洛烟在门外侯着,他要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很快就出来了,“姑娘请。”
竹苑里的东西都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只是卧房的隔门帘子放了下来,看样子东方湛正在休息。走进些还闻见了药味儿,更甚的,是几声咳嗽从里面传了出来。
怎的还病了?昨日晚上不还生龙活虎的么。
白洛烟稍稍站定,便开口道,“王爷,洛……”
“是你啊。”东方湛浑厚的声音穿透帘子传来,接着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似是下了塌,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原来是在装病。
帘子掀开之际,白洛烟垂下头,双手持于襟前。东方湛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透过垂落的发丝,隐约可以看见细嫩粉白的脖颈。
“你怎么来了?”
她从袖中取出丝帕,双手呈上,“昨日,多谢王爷。”
“没想到你居然这般多礼。”他径直绕过白洛烟,悠悠在松木凳上坐下,“只是这帕子给了你,岂有还回来的理。”
白洛烟转过身,即便他是坐着,她也比他高不了多少,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爷还是收回吧,这男女之间私授信物,怕是会给洛烟带来更大的麻烦。”
若是被人揪着嚼舌根,且不说名声扫地,光是在尚书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东方湛似是没听见,取过几上的茶具,极为认真的泡起了功夫茶。看着他捻起一撮茶叶,白洛烟带着些怒气地将帕子甩在桌上。
“帕子既已还了,那洛烟便告退了。”
白洛烟正要抬脚,突然一个软软的身子撞进了她的怀里。重心不稳的退了一步,膝盖窝撞在东方湛的膝盖上,腿兀的一软,便坐在了他的身上。
周身萦绕着的是柑橘的香气,她耳垂微红,来不及多想又迅速地站了起来。
软软的身子在他膝上几乎只是一瞬,但看着她难得害羞的模样,东方湛嘴角不由上扬。
站定身,白洛烟这才发现撞进她怀里的,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梳了个双螺髻盘于发顶,用杏色丝绳束缚。粉雕玉琢的小脸精致极了,虽未长开,但确是个美人胚子。身穿粉色留仙裙,外罩一条白纱衣,一双小手揪着裙边,两眼汪汪的盯着白洛烟。
伴着踢踏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宫服的女子从回廊跑过来,眉间填满焦急,看见丫头在东方湛房里,更是直接跪下。
“王爷,榕安公主跑得太快了,奴婢……”
小丫头一手扯着下眼皮,朝那宫娥扮起了鬼脸,殷红的小舌头吐来吐去。
东方湛对着宫娥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那宫娥走后,东方湛便蹲下身子,拉过小丫头的双手,温柔宠溺的声音,让白洛烟不敢相信竟是他发出来的。
“小榕安,你怎么跑来了?”
那榕安奶声奶气道,“都怪皇祖母,现在才让榕安出来,榕安可想哥哥了!”
说着直接扑向东方湛,搂住了他的脖子,粉嫩的小脸埋在他的颈肩,亲昵地不得了。
这番搂抱,白洛烟站在一旁看着一阵尴尬,她感觉再站下去非要被肉麻死不可。
忽然,榕安转身指着白洛烟,
“你是谁!”
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榕安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配上这牛轰轰的气势,让白洛烟有些哭笑不得,而东方湛此刻也看着她,在等她的答复。
回府的想法被打乱,她软下声,“我叫白洛烟。”
“你怎么会在这里?”榕安这下被东方湛站着抱在怀里,声音高高的压下来。
“我来还样东西。”白洛烟说这话的时候还看向东方湛,而后者却是一脸看戏的样子,丝毫不想帮她解释。
榕安极力表现出的盛气凌人在白洛烟看来只觉得好笑,她看着这丫头,不知道还有什么小花样。
“哥哥,她不是那群妖艳贱货吗?”小榕安转头面对着东方湛,那小声提问的可爱模样与她和白洛烟说话时的语气相比判若两人。
妖艳贱货?东方湛嘴角一抽,这丫头都是在哪里听到的,宫里的管教何时这样疏松了。
“榕安,这是谁教你的词?”
榕安在他怀里动了动,一手摸摸下巴,“就是宫里的人呐。”
又伏在东方湛的耳边,小手圈住他的耳朵,用她自以为白洛烟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意思就是长得好看,但不怀好意的女人。”
她黑溜溜的眼睛,还瞟了瞟白洛烟,其间意思不明而喻。
东方湛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这位白姑娘就是来还东西,人家现在要走了。”
这话,让白洛烟又微笑起来,东方湛还记得她此次所行目的,她终于可以走了。
这下倒好,榕安直接从东方湛身上爬下来,一把拉过白洛烟的手,“不能走!”
“为什么?”白洛烟和东方湛异口同声道。
“哥哥府里的花园可漂亮了,白姐姐陪我去看看再走吧。”
于是乎,白洛烟便被榕安拉着去了花园。可到了园子,榕安又说自己要去取个东西,让白洛烟在这里等着她。
站在园中,白洛烟自然是看见了悄悄躲在灌木丛后面的榕安,这小丫头还真觉得她是来勾引哥哥的“妖艳贱货”啊。
东方湛站在浮生亭,隔着半西湖望着万花丛中的白洛烟。姹紫千红中,她一袭白衣胜雪,纵是桃花十里,也不及她半面姣容。
欲收回目光,他又发现一抹粉色在几株明黄的菊花后头穿来穿去,东方湛看着淘气的榕安,无奈的摇了摇头。
忽然,那抹粉色一脚踏空,伴着一声尖叫跌落湖中。他正要跳进湖里去救,只见一个白影已跃入湖中,将榕安带回岸上。
榕安怔怔的坐在岸边草地上,直到看见过来的东方湛她才想起来哭。
“哇!”眼泪刷的落下,榕安小脸委屈地皱了起来,“哥哥!”
“你可还要淘气?”他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件披风给榕安裹住,又递了一件给白洛烟,“谢谢你救了榕安。”
榕安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逃不过东方湛的法眼,便撒起娇来。
“哥哥,榕安知道错了。”
她又转头对着同样湿漉漉的白洛烟道,“对不起,白姐姐。”
白洛烟摸了摸她的小脸,“你没事就好。”
“先进屋换件衣服吧,起风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回房换了套衣服后,榕安一扫脸上的不高兴,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掉进了湖里,拽着白洛烟和东方湛给她放风筝,还真是应了那句“孩子都是善变的”。
白洛烟仰头扯着线,一拉一松,放风筝的手法很是娴熟。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榕安兴奋的拍着手,还时不时拉一拉东方湛的衣袖叫他一两声。
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在这一刻松了下来。白洛烟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风筝,眼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她的笑极富渲染力,至少东方湛看了,也跟着嘴角扯笑。
正午时分,骄阳高挂,白洛烟告别东方湛和榕安公主,准备回府了。可没想到,榕安黏人的技术非同一般,她紧紧抱住白洛烟的胳膊,就是不让她走,嘴里满是甜言蜜语。
“洛烟姐姐,榕安喜欢你,你别走!”
“哥哥,你不喜欢姐姐吗,我不要姐姐走。”
诸如此类的话,从竹苑一路走来就没有停过。直到白洛烟答应她以后会进宫去看她,这才悻悻松手,依依不舍地看着白洛烟离去。
听东方湛说,先皇的孩子中,只她最是年幼。现在皇帝膝下的皇子公主中,也没有能和她一起玩的。从小就和东方湛走的亲,现在碰上了玩得来的白洛烟,自然也是黏的不行。
白洛烟走着又回了头,看见榕安撅着小嘴用力挥了挥手,她也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