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聪是试验科长,负责工地试验室的管理,这次项目经理口头的人事调换,让他松了口气。
平时在试验室只有他一个人忙乎,连一个打杂的下手都没有,这回纪凡的加入,可以减轻他的许多负重。换了新环境,纪凡也重新开始工地的正常工作,虽然还是学不到真正的技术,但在试验室看不到顾彬,再累,心里痛快。
来到工地快一个月,之前的测量工作并未给纪凡带来什么成果,只会看看水准仪,记录一下数据,其他的真把式,顾彬也未曾教授。
进了试验室,和耿聪接触,感觉不同,这个人干工作认真,领导交待的事,肯定不会拖到第二天完成,而对纪凡也从来不大呼小叫,即使干一些搬运试块儿的累活,也是两个人齐上阵。纪凡觉得以前在一个屋住着,并不了解这个人,通过几天的接触,他倒认为,其实耿聪与顾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为了能静下心来,多学一些专业的知识,纪凡决定认真的学学试化验,桥梁的试验项目涉及面儿也很广,基础的试验种类大概包括混凝土试块儿的强度、韧性试验、钢筋的张拉强度、大中小砂粒的筛分等。纪凡初来乍到,一时摸不着门道,便一次次的请教耿聪,他也不厌其烦,一次次的解决了纪凡的疑问。
不过,在试验中期,有一个试验项目令纪凡头疼,混凝土试块的养生,由于养生池的地点设置的极其不合理,是这个民房房东以前用过的猪圈,而在租房之前,这个猪圈一直被使用着,虽然现在没有猪的影子,但味道可是一年半载的散不出去。
纪凡每一次走进养生池,把一块一块的混凝土试块放置在池子里时,都会不停的作呕,甚至有几次,把上午吃得饭菜都吐了出来。耿聪帮不上忙,一直劝纪凡带上口罩,可能会好一点,可纪凡却说口罩太闷,带着不舒服。
在他的心里也一直在想,“如果让耿聪一个人去养生池就好了。”但想归想,毕竟实际操作时,他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养生池在阴天下雨时,味道便有所减退,早起的天如果阴了下来,那纪凡的心里便乐开了花,如果赶上下大雨,他们也可以在房间里雨休,不用去上工。
就在纪凡沉浸在对阴天的幻想中时,老天爷成全了他,这天一早,纪凡刚睁开眼,便听见窗外有雨声,而且雨点子也不小,他暗暗自喜:“哈哈,有如神助啊,今天可以不上工了。”同房间的其他人除了顾彬去了办公室,小王去厨房准备饭菜,剩下的都躲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出来。
此时,小王轻轻的推开房门,冲着里边冷不防的冒出一句,“快起来吧,工地上来美女了。”
耿聪马上爬了起来,“美女,单位的正式工没有女的,还哪来的美女。”
“耿哥,有一个民工把家里的两个女儿带过来了,听说是姐妹两个,不过不是双胞胎,我也没看到本人呢,听做饭的阿姨说的。”
纪凡在被窝里没有搭腔,只是心里边在嘀咕着:“美女能咋样啊,这是工地,也不是婚恋中心,况且是民工家属,她们也不敢凭白无顾的和我们这些人接触,没劲。”
雨下了一天,纪凡除了睡觉、吃饭,便是写日记,在日记里,他表达了自己一个多月以来到工地的心情,这其中有思乡情、念友情,当然,也有儿女之情,但他只是幻想,把曾经上学和步入社会以来接触过的美女幻想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即便男主角不是他,也硬是活生生拽到了他的笔下,有时写写,自己也发笑。
“纪凡,干吗呢?”
顺着喊声,他回头看了看,顾彬在门外手插着兜招呼他。
“呀!顾哥,没事儿,写点日记,待着也没劲呐。”
“今天白天下了一天的雨,如果晚上雨停了,咱们就得加班,今天晚上打桥墩,必须连夜把一号桥墩打抹出来,我和项目经理说过了,你负责砂石的过称。”
“过称,顾哥,我也不会过称啊,在家连买菜都不看称。”
“到时候我告诉你,一教就会了,晚上多吃点儿。”
好久没听到顾彬的安排,冷不防的一个命令,让纪凡猝不及防。“啥意思,这是怕我不听他的话,还特意把项目经理拿出来说事儿,哼,这个顾彬呐,就这点能耐了。这雨呀,下吧,下它个十天半个月的。”
纪凡把个人情绪带到了工作上,其实对修建这样一个桥梁,尤其是在北方地区,对季节性的要求是极大的,因为混凝土在温度过低的情况下是不可以砌筑的,另外沾了雨水也绝对行不通的,工期有限,但如果雨期时间过长,不但影响工期,而且影响质量,因此,在施工一线,工人们夜战是常有的事。
对纪凡来说,熬夜工作还从未经历,既然大家都加班,那还是先把肚子填饱。
这一回老天不遂他的愿,将到傍晚时分,雨停了,而且西方的天出现一片红晕,是火烧云,远远的望去,任何人都会沉浸在这自然天成的盛景之中。
此时的工地上也开始忙碌起来,纪凡的爸爸要打头阵,第一个桥墩打的好与坏,关系到整座桥的质量,所以也来不得半点的马虎。
吃过晚饭,纪凡全副武装,临近五月份,他穿了一件春天的羊毛衫和夹克,而爸爸一直在忙,也忽略了提醒儿子多穿一点的细节。
来到施工现场,各种大型机器做好了施工的准备,在砂石料过称的地方,左右两边各有两个平台,留给过称人专门负责对砂石料的检斤数据记录,而其中一个位置便是纪凡的。
顾彬手把手的告诉他,如何操作,如何记录,如何处理份量不够的砂石料。虽然两个人平时相处有隔阂,但对待工作,纪凡是出了奇的认真,他在短时间内学会了过称的要点之后,即刻开始进入角色。
就在纪凡空余的间隙,瞧了瞧了对面过称人的样子,“呀!是个女的,而且是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身型娇好,这是谁呀。”纪凡突然想起小王早上的一句话,这是民工的家属。
“嘿!你是新来的吧。”
纪凡冲着对面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
“恩,我陪着我爸爸过来的,今天刚到这里,没想到第一天就开始熬夜加班,困死了。”
“哈哈,你这点子真不高,我们白天雨休,睡了一小天了,不行的话,我和我们科长说说,让你回去休息吧。”
“那可不行,我们是做一天工赚一天钱的,不像你们,不出工也有钱赚的。”
纪凡听出来这个小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实际上是对单位的正式工有偏见。
“一样的,我和你一样,我现在就是一个实习的。”
“噢,我来这里谁都不认识,我还有个妹妹,她比我小两岁,所以我让她在房间里休息了,大哥,你来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告诉你,这个工地可吓人了,我来没有几天就被蜂子给蛰了,还有毒蛇和草扒子,你不怕吗?”
“不怕,在我们农村,也有蛇,爸爸有时候还用手去抓呢,你胆子真小。”
“没见过,当然害怕了。”
“纪凡,干吗呢,怎么还唠上了,好好的看着称,别把数据记错喽。”
顾彬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了纪凡与小姑娘正在交谈,便严厉的批评了他。
纪凡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磅称上面,可眼睛的余光还时不时的扫向对面。
“145斤,合格,通过,168斤,合格,通过……”他很专业的面对着每一辆手推车上的砂石。
前半夜没有风,刚过12点,便呼呼的刮起了大风,纪凡穿的少,不一会儿,身体被风吹透,他瑟瑟的站在操作台上,没有砂石料通过时,便抱着膀子,宿成一团。
“大哥,给你。”
纪凡抬头,对面的小姑娘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一件厚厚的军大衣递到了他手上。
“这是谁的呀,你穿吧。”
“大哥,这是我爸爸的,他在那边填料呢,一直活动就不冷了,我穿的厚,这个给你,看你冻的。”
纪凡接过军大衣,披在了自己的肩上,身体立刻暖和起来。
“谢谢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纪凡还没等说完话,小姑娘便蹭蹭的几步回到了自己的操作台上面。
“大哥,我就是一个民工的孩子,名字无所谓了,你也不用知道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姑娘不再和纪凡对话,只是一个劲儿的低着头看着磅称。
纪凡似乎读懂了20岁小姑娘的心事。“可能在小姑娘看来,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即便说再多的话,哪怕是朋友也做不成,或许在人家眼里,没准儿把我当成了一个花花公子。”
短短的几句话,暖暖的军大衣,纪凡这一夜没有一丝困意。
第一个桥墩在大家的努力之下顺利结束。大部分人回到房间补觉,纪凡把军大衣还给了小姑娘,本想再次问问她的名字,可小姑娘对纪凡只是一个腼腆而隐晦的笑容,随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