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待那“小乞丐”走后,心中又喜又忧,心说幸亏云儿机灵,临危不惧,在那牛将军赶到之前,从轿底下溜了出去,没让牛将军搜出来。
而且,他还扮作乞丐,把个堂堂将军戏耍了一顿,将牛工说成牛公,虽然嘴贫了些,却也机智之极,使牛将军消了疑虑之心,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要抓捕的人,见了他非但不逃,反而来向他讨银子,还敢跟他开玩笑的吧!这也是反其道而行之取得的效果,需要极大的胆量智慧。
接着,夫人又编了一顿说词,说儿子早己失踪,今日出城去天齐庙上香,就是想求神灵保佑儿子平安归来……等等。夫人悬心儿子此行安危,触景生情,说得悲悲切切,反而把那牛将军闹得怪不好意思,安慰了夫人几句,道了声告罪,便回城去了。
其实,陈浩云前两个月去远房亲戚处探亲,昨天才回来的,现今出事逃亡,说成失踪了,恰好天衣无缝,没人怀疑的了。
夫人待牛将军走了,又打赏了轿夫丫环,嘱咐了他们一些话,这才去天齐庙上香。
陈浩云瞒过牛将军后,走前一里,找到在前面等待的陈明义,叔侄二人驰马朝西川方向逃去。在马背上,说起此次假扮乞丐戏耍牛将军之事,在大呼惊险之余,两人尽皆大笑,都说幸亏遇到条笨牛,若是精明鬼,恐难瞒骗过去呢!
一路上,两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似漏网之鱼,晓行夜宿,拍马疾行,生怕有官兵或锦衣卫追来。
这一日,看看将到保定,己是走得人困马乏,陈浩云虽不象其他官宦人家子弟那么娇生惯养,这两年在苦读诗书之余,也跟陈明义学过些武艺,身子骨还算结实。但毕竟年幼,一路颠波仍是累得腰酸背痛,小屁股蛋仍让那马给颠得辣疼,犹似屁股插针一样。
陈浩云道:“叔叔,咱们下马歇歇再走吧,好吗?”
陈明义道:“好吧,就先歇一会,马也饿了渴了,也该让马儿吃点草喝些水了。”
说完,跳下马来,把小浩云也抱下了马,找了有草有水的树林边坐下,边喂马边歇息。
刚歇了一盏茶时分,就听官道上蹄声“得得”,不一会,就见两骑马急驰而来,马上坐着两名官差模样的人,怀里好象揣着什么东西,风尘仆仆的纵马狂奔,一掠而过,溅得尘土飞扬,如一条黄龙般蜿蜒盘旋,狂舞而前,看来事态甚急,不然他们何以如此匆匆?由于陈明义叔侄二人被树林挡住,所以官差没有发现他们。
陈浩云问道:“叔叔,你看他们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陈明义道:“不清楚,不过,抓人应该不止两人的,看其中一人怀里好象揣着榜文一样的东西。”
说到这,不禁一惊,又道:“难道他们拿的是缉捕榜文?晤……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以免被官差或严贼的爪牙发现。”两人商量了一下,吃了点干粮和水,又再上路,边纵马前行边留心观察有无险情。
不久,保定城已遥遥在望,在城门口,远远看见围着一群人,正在指手划脚看着墙上什么东西。陈明义见状忙停下马来,将陈浩云放下,隐在路旁一座无人居住的破屋后,说道:“云儿,你先在此等等,我先去看看再回来。”
原来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一路同吃同住同骑一匹马,两人感情又进一步加深,陈浩云说什么也不让陈明义叫他做少爷了,还赌气说如果再叫他“少爷”,就不跟陈明义走了,宁愿自己一人独上峨眉。陈明义拗他不过,也便答应了二人以叔侄相称。
陈明义走到城门口挤入人群里,只见城墙上果然贴着一张海捕文书,榜文上写着:
“兹启,因日前有一白衣少年在北京长安街上,恃仗武力打死首辅大人严嵩的爱孙严安杰。此少年一身白衣,眉清目秀,约十三四岁左右年纪,有知情举报者赏白银一万两,擒获此少年送呈官府者赏白银三万两,知情不报者与罪犯同罪!”旁边还绘着一张图像,画上人物骨骼清奇秀逸,倒与陈浩云有几分相像!
看完榜文,陈明义悄悄退了回来,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就往陈浩云脸上抹去。小浩云吓了一跳,一脸迷茫地问道:“叔叔,您这是干嘛?”
陈明义轻声道:“他们果然将你画影图形,悬出重赏通缉于你呢,好在严嵩父子还不知道你的姓名身份,否则连你爹娘恐怕也被牵累了呢!所以你的容貌要再改变改变,就象你扮乞丐瞒那牛将军一样,免得被人认出来。”
说此一顿,却又问道:呃,你可知道,严嵩悬赏多少银子缉捕你吗?”
陈浩云道:“可能是三五百两银子吧,有没有那么多?或者是一百两还是七八十两?”
陈明义先是伸出一个手指,后又伸出三个手指,陈浩云道:“噢?莫不成是十三两还是一百三十两?我那么不值钱么?哈哈!”
陈明义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是一万两和三万两呀,举报者赏一万两,若能把你抓到送呈官府者,可得赏银三万两呀!”
陈浩云吓了一跳,叫道:“我的天哪!我有那么值钱吗?三万两银子!那……这严贼不是大出血了吗?他们父子怎舍得花那么多银子来抓我?”
陈明义嘿嘿冷笑道:“云儿呀,严嵩父子是出了名的钱捞,最是贪婪也最是吝啬,你以为严贼会自掏腰包来捉你吗?哼!”
陈明义哼了一声,又道:“他父子大权独揽,只要大笔一勾,无论多少还不都是花朝廷的银子?何况他也可以耍赖不给呀。”
说完一脸忧色,因他知道悬赏的银子越多,人们为领赏银,便会更加积极举报捉拿,这样他们二人就更危险了,逃亡路上更是荆棘载途难以迈步了!
陈浩云听说自己被悬以重赏通缉,想到自己小小年纪就要亡命天涯,令得爹娘担惊受怕,叔叔陈明义也跟着奔波逃命,心里颇感沉重不安!
但当看到陈明义满脸忧急时,心中不忍,忽又心念一动,童心顿起,一下躺倒在泥土里打了几个滚,又把头发弄得乱蓬蓬的,再捧了把泥土往脸上擦了几擦,还将衣衫撕烂了,弄完这一切,对着陈明义把腰一躬,双手似捧碗乞讨的样子,装作可怜兮兮的道:
“各位爷爷奶奶,大叔大婶,我们家乡遭了旱灾,田里颗粒无收,不得已出来讨口饭吃,求名位大发慈悲,施舍点吃的给小人吧!”
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来,活脱脱一个小乞丐模样,直把陈明义逗得哈哈大笑,说道:“好个小乞丐,装得真像,怪不得瞒过了那个牛将军!好好,一路上你就这样打扮,就不怕有人认出你来了,哈哈哈!”
自这两次后,陈浩云但凡要隐蔽身份之时,都喜欢扮作化子模样,因扮化子无需多少物件,只需一套破烂衣衫,弄得蓬头垢面的,即可改变妆容,甚是简单容易。再说天下化子众多,走到哪里都不会惹人注意,也便于刺探敌情。
为了尽快赶到峨眉山,路上陈明义又买了一匹马来,每人分乘一骑,这样就快多了,陈明义也换了原先衣裳,稍为改变了原先形貌,一路倒也畅行无阻。
只是一般都不会进城去住宿,多选择在荒僻小店或山中寺庙过夜,因这些地方没有官差来往,也没有海捕公文,不易为人发现本来面目。
这天中午时分,二人正策马骑行在乡间小道上,一下风雷大作,天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来。当时也无雨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叔侄俩都被淋了个透心凉,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冒雨前行。
因乡间小道多为松软泥土,雨后特别滑溜难行,加上小道崎岖不平,路面太小,马也骑不得,只好下来牵着,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可真够呛的。
如此走了七八里,前面才出现几间茅草屋,屋里可能正在煮饭,炊烟刚从烟囱里冒出来便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很快便消失于风雨之中。
“有人家了,叔叔,前面有人家了!”陈浩云惊喜地叫了起来,也顾不得小道狭窄溜滑,迈开双脚便向前奔去,踏得泥水溅起多高,其兴奋程度丝毫不亚于拿破仑发现了新大陆!
“是呀,终于有一户人家了,咱们过去避过了雨再走!”陈明义也激动不已,在这风雨交加的荒郊野外,犹如在茫茫大海中迷航的船只遇到孤岛。
叔侄俩牵马一路狂奔,到茅屋檐下才停下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对方都如落汤鸡模样,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陈明义把外面衣服脱了下来,抖了抖衣上雨水,又掸了掸头发,这才上前叩打门环,问道:“请问屋里有人吗?请开开门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