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亮光只有一刹那,但这次大家都看见了,在他们数丈远处,有一群蒙面人作弧形状站立着。中间一人右手持着一根长长的旱烟杆,左手二指挟着的正是夏文琦的袖箭,却未蒙面,只是散发披肩,面色阴森,在黑夜中乍一看见,如鬼似魅,确够吓人,想来赵大爷所说的鬼火,当是此人旱烟斗所喷火苗。
也不知这批不速之客什么时侯来的,来了多久?抑或是早就埋伏在这里?本来以雄威远徐猛等人的功力,断无不觉之理。
只是大家喝了酒,听力有所减弱,畅论三国风流人物,又聊得过于忘形,加之时有风吹树响,以至大敌临近而不知。
却不知“青衫秀才”陈浩云有没有发觉?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镖师们反应也够快,见有敌情,个个立即条件反射腾身跃起,刀出匣,剑出鞘,只等雄威远一声令下,就要冲过去厮杀。
总镖头雄威远却甚是沉得住气,不愧是当家的,遇事不慌,只听他道:“慌什么?深夜客来,难得之至,还不点起火来,拿出水酒,请贵客共饮一杯!”
话音未落,早有两名识事的马夫抱起背后的柴火,加入原先的火堆,用嘴一吹余烬,火苗立即窜起,不一会枝叶便己起火燃烧起来,火光映照四周。
火光一亮,又有一名马天倒了一碗酒,躬身送到总镖头面前。雄威远端起碗来,对那手持旱烟杆的怪老头道:
“稀客光降,无以为敬,聊赠浊酒一碗,以御深夜寒气!”说着,随手一抛,那碗酒竟平平地向那怪老头飞去,滴酒不漏。
那老头一声不吭,看酒碗到了面前五尺处时,掌中旱烟杆一旋,呼地转了一圈,举杆一勾,烟锅似龙头状处正将那碗酒托住,竟也是滴酒不漏,他也不伸手拿来喝,只是望着雄威远,也不说话。
二人露了这一手,各有春秋,非常难得。能将一只碗抛出去非常容易,但要抛出满满一碗酒,而又滴酒不漏,却是人所难为,不但需要技巧,更要有深厚的内力为基础,方可施为。
那怪老头以一支并不平整的烟杆龙头来接酒碗,而不使酒水溅出,技巧自也少不了,还要先卸去对方内力,才能做到。不然就算接住,也会被酒水泼身,并有被对方内力震伤之险。见此情景,双方人马都不禁暴喝了声“好!”为双方头领技艺折服。
雄威远见那怪老头不喝,知他疑心酒中有毒,朗声笑道:“朋友,难道一碗水酒还信不过吗?江湖道上,你可曾听说过雄某做过什么下三滥的手脚么?”
怪老头闻言一愕,脸上微红,沉声道:“好,凭雄威远之名,我信得过你!”
说着烟杆向上斜举,那酒碗则沿着烟杆向下滑落,到了手腕处时,伸指一扣,持杆之手食中二指正扣在碗沿上,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右手向下斜指,那碗又沿烟杆向下滑落,到了烟锅龙头处,手臂微振,那碗竟一下跳到烟杆头上,平平端着。
怪老头一声怪笑,道:“果然好酒,多谢总镖头,还你碗!”说完烟杆一抖,酒碗嗖地向雄威远飞去。
雄威远待得酒碗快到面前时,猛然反手拔刀,呛啷啷声中金光一阵闪动,那碗在空中竟被拨得团团旋转,金光一偃,那酒碗却又稳稳的落在平端着的八卦紫金刀上!
见此情状,陈浩云故作惊讶,鼓掌向前道:“老哥哥,您这一手真俊,你们是在耍杂技吗?可否教教小弟?”
雄威远摇头苦笑道:“小老弟,这不是杂技,呃,这些人是来劫镖的。待会动起手来你要找地方躲起来,免得别人伤到你。不过你也不用大过惊怕,有老哥哥在,我是不会让贼子们伤害你的!”
说话间,马夫又己手抖脚颤的倒了一碗酒,倒满后又疾忙缩身退后,仿佛怕那刀碰着割着他似的。
陈浩云一吐舌头,似是惊怕,道:“那……那小弟先此谢了,一路上……小弟还要仰仗老哥哥护佑,才能上京考试呢!”说着也忙抽身后退,躲到一棵大树后。
雄威远八卦金刀蓦然挥起,同时喝道:“既然好酒,再喝一碗!”喝声中,海碗旋悠悠的又向那怪老头飞去,去势虽缓,劲道却似更急,碗中米酒,都带起漩涡,不过却始终没有泼洒出来!
这手功天,令人惊羡!
怪老头依样画葫芦,又伸旱烟杆一搭,将碗接住,可能由于酒碗带着旋劲,过于刁钻,虽然接住,却泼出一些酒水来。好在怪老头变化也快,手臂一旋,身子滴溜一转,消了来劲,那碗才没掉下,左手伸手接过,咕噜一口喝了,叱道:
“喝来喝去,喝到几时?老夫是来劫镖的,不是来喝酒的!”
酒水泼出,略逊半筹,是以羞恼,却怪到酒碗上,喝完甩手抛向身后,随又翻身跃起,抡杆一砸,哐当一声脆响,竟将那海碗砸成粉碎,半空中身子一折一翻,飘飘然落回原地;落地时,左足一软,竟似没站稳,旱烟杆一杵地,这才站好。
雄威远一见,脱口呼道:“哦,原来是跛足烟王赵大侠到了!怪不得兄台烟技如此高超,吓得我局中马夫魂飞胆落,都把你烟枪喷出的火星火苗当作鬼火了呢。”
原来那怪老头一足已跛,走路一高一低,怪不得那马夫看到他的身影时只觉晃晃荡荡的,浑似足不沾地的妖怪。
听得“跛足烟王”之名,陈浩云心中一亮,听师父师叔们说过这跛足烟王姓赵,名昆鹤,颇为正派,常四海飘荡,爱管人间不平事,但脾气古怪,时好时坏,常带着一根三四尺长的旱烟杆,既用来抽烟丝,又作拐杖使,最主要的是用做兵器,还可用以点穴。
据说这根旱烟杆是采自深山千年古藤打造,坚韧无比,不畏刀剑火烧,烟锅有如拳头般大,一次可以放很多烟丝,烟锅雕刻作龙头状。
这赵昆鹤抽烟有一绝,可从龙嘴里喷出袅袅白烟来,也可以喷出一团团一串串的火苗火花,令人叹为观止,其足又跛,故而送其“跛足烟王”外号,名符其实。
数年前逃亡途中,陈浩云与陈明义曾受到严嵩爪牙的追杀,危急之际,幸得烟王赵昆鹤突如其来,挡住燕山三怪,他们叔侄趁着几个怪老头大战之时,悄然溜走。可以说,烟王赵昆鹤亦是陈浩云的恩人。陈浩云也一直感念于心,当时就想拜谢恩人,但心有所思,终是暂时忍住。
跛足烟王赵昆鹤听雄威远叫出他的名号来,乱发一甩,仰天笑道:“既知老夫名号,何不快快把镖银献出,还要我动手么?”
雄威远微微一笑,道:“赵大侠,你祖居山东,与孔孟二圣同生于齐鲁大地,怎么做起拦路抢劫的勾当来了?岂不有辱圣人清誉?再说了,你跑到河南来劫镖,不嫌手脚伸得大长了吗?”
跛足烟王赵昆鹤怪脸微红,似有愧意,但转瞬即逝,头一摇,吭声道:“雄威远,我与二圣虽同为齐鲁大地子孙,但你也别忘了,劫富济贫杀官造反的水浒英雄也是老子同乡!”
雄威远闻言更是大笑不绝,赵昆鹤怒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效仿水浒英雄,劫贪官赃银赈济百姓很丢人吗?”
问完,却不见雄威远回答,反而笑得更是厉害。跛足烟王面色一沉,正想翻脸,那白面无须的镖师夏文琦越众而出,不屑的道:“非也非也,我家镖头非是笑你效仿水浒英雄好笑,而是笑你劫的什么贪官赃银,赃济什么老百姓?不过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说得难听点,就是你觊觎这批镖货,想将之据为己有!”
跛足烟王赵昆鹤听了,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平静的问道:“这位朋友,你们问我劫的什么贪官脏银,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