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明铭,船沉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理暄轻声地询问,仍注视着深远的星空。
有几颗星明显在移动,还有的远远地挂着,不动一下,那是同步卫星。
“能干什么?我也慌了。”何铭明终于停下笔,把水笔夹在日记本的扉页上。
“当时,甲板上乱的,人挤人啊。”“本来我在甲板上吹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船都震了一下。我都吓死了。”
“我那个时候,在一楼大厅呢,不是有个海景酒店食宿免单的竞猜活动吗?听到声音之后,大家吵闹了一下。结果主持人又说继续。”
“对啊,甲板上乱了一阵子,后来又和没事了一样。过了得有二十分钟吧,就有穿制服的人出来了。我们被那些穿制服的叫进去,我还在里边儿瞎晃悠了一会儿。我都没去找我爸妈,他们应该就在二楼的,早知道就去找他们了。我应该去找他们的。”理暄的眼圈本来就湿润了,说到这儿,声音哽咽了,眼泪更是滴滴落下来。“他们都不说,说是什么海风,过一会,过一会儿就没了。这不是骗人吗?”
“也不能这么说,遇到意外他们肯定有应对方案的。当时还不确定船会沉,要是说出来了,不是更会引起慌乱吗?最后,是迫不得已才选择放弃吧。作为一个船长,最后放弃满船乘客的决定一定是最痛苦,最艰难的决定。”
“他们怎么开船的?真实的!”理暄语气里带着埋怨和委屈,“后来大家都往外面冲,我想进都进不去了,他们一定很担心我……算了,反正老爸和老妈,他们俩在一起就好啦,也算有个伴。我爸那么聪明一男的,不会有事的。”理暄擦掉眼泪,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泪还是从指缝划出来。
何明铭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棉布,示意给理暄擦擦眼泪。
“他们很有可能活着的,船上配备的救生艇可以做百分之八十的乘客,再说了,还有救生圈呢。”虽然何明铭知道有很多救生艇没有坐满就划走了,但他还是把情况往好里说。
“我想他们了……”理暄转头望着何明铭,接过棉布,又笑了起来,“你怎么什么都有啊?抹布也随身带吗?一股海水的味道。”
理暄擦完脸,又把棉布赛还给何明铭:“谢谢你。”
“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进洞休息吧。”何铭明撑膝盖站起来,“几点啦,看看表。”
“才九点多,9:54。”
“都这么晚了,赶紧睡吧。”
“我好久没这么早睡了。就这么睡着?”
何明铭丢给理暄一个救生圈:“你都睡了两晚了,枕着这个睡吧。”
“好硬啊,睡不着…”
岩洞还算宽敞,两个人靠着洞壁,一人枕着一个救生圈,就这么睡着了。
(二)何明铭的独白
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理暄说起她爸妈的时候我还有一丝羡慕。
我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在孤儿院度过九年的时光。十岁的时候,一对富裕的中年夫妻领养了我,院长说,他们是很善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是好父母。
他们对我都很好,彼此恩爱,只是在我们之间,总有一层窗户纸捅不破,我们都是两边看着对方的人,有一段距离。
我在孤儿院的大哥说,你真应该懂得感恩,方叔方阿姨人都那么好。
孤儿院大哥是在我之后几年才被领养的,在那之前,我总是叫他来我们家里玩,因为孤单、无聊。
养父母在物质上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对我也总和颜悦色,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了。不关心我的生活,我的学习,我的一切。
是啊,他们是多好的人,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对方。
我也并未奢求从他们那里得到爱,他们给我的足以让我感恩一辈子。但我不明白,收养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参加朋友聚会的时候也能有个小孩可以聊聊。在聚会上,养父母的朋友总说:“明铭这孩子还真别说,和你们还有点儿像呢。真乖,长大了肯定有孝心。”他们摸摸我的头,善意地对我笑,转而对养父母说:“真是好孩子,学习成绩,学习成绩好,这唱歌还好听,最重要的,还是老实,乖!你们夫妻啊,算是领队人了,将来啊!”他们会竖起大拇指,说,“有出息。”“是叫方明铭吧,是个好听的名字啊,你们给取的?”
“不是不是,还是跟着他们院长姓的,姓何,叫何铭明。”妈妈总温柔地和他们解释。
他们又会小声的说:“这样啊?不太好吧?你们就没想过给孩子换个姓?毕竟自己领自己养的。”
养父母也觉得不好,就给我换个名字,叫方明铭。
大学时,我违背养父母的意愿去了地质大学。养父母生了很大的气,我毅然决然的选择不要他们给生活费,三十五岁之前一定打拼出一番成就。养父母最终妥协了,养父母的朋友圈都炸开了锅。
总之,离他们远了。几个月也不一定用一次电话,那根若有若无的风筝线越拉越长,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