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觉得之前做过的事很好笑,不禁为过去的自己打了个寒颤。
九月八日,白露。
清晨,枝繁叶茂的大树在阳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澄澈而湛蓝的天空,如同棉花糖般柔软的云朵在天上和太阳打着招呼。
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美好。
最好过去的事也都是梦那该多好。
那是九月一日,开学第一天。
芝麻整理好着装,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了林枫。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自己打招呼,也没有开自己的玩笑,看到她却是视而不见的模样。
“林疯子,你妈在你眼前都不打招呼!”芝麻得意洋洋的指着自己,觉得终于有和他聊天自己占上风的机会了。可没料到的是,林枫还是没有反应。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像是失了灵魂的落魄骑士。
“疯子?”
“喂林枫你——”突然间芝麻被林枫那充满杀气的眼眸吓住了,瞬间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时,他的不安,愤怒,难过同时充斥着他的眼眶,就像是藏在大海深处的宝藏,让人忍不住想去探寻,却又深不可测,不敢接近。
“你是我大哥,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识趣的让开比较好。
林枫愣住了几秒,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回看向芝麻。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还不走,不该被我吓跑了吗。”他垂下头,眉眼无光。
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快乐的,至少芝麻感受不到。她不再敢说话了,刚想走就被从后面来的徐音舒拉走了,两人灰溜溜地就大步冲进教室,芝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喘着粗气,拍了拍胸脯,对方才林枫的眼神还惊神未定。
难不成是那句“我是你妈”把他惹急了?她眨眨眼睛看向地面,抖着脚想着。
“你惹了林枫了?我看他像要打你一样耶。”徐音舒用纸巾擦着额头上滋出的汗珠,气喘吁吁的问道。
“我没啊,我都不知道怎么了。”芝麻的疑惑总是写在脸上。
从那天以后,林枫就再也没和她说过话,就连和别人开玩笑的话也几乎没有。
坐在他后面的费文诚觉得他不对劲,用手托着腮,手指在自己的嘴上扒了几下,转头问罗斌:“这小子被施言感染了还是被袁玮忆感染了?”
“不是吧,高冷都能传染?”
“说不定呢,咱俩有一天也成这样了。”费文诚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不会说话啥也不会,就杵在那儿跟个傻子一样,这病好像还没法治。”
尹默回过头,无奈的看着费文诚。
“好好说话。”
罗斌听了他的话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完蛋了,这堪比瘟疫啊。
“林大哥你到底咋了吧给我句明白话。”芝麻这几天真的打心底的不舒服,一边急着愧疚自己那天可能刺激了他,一边又莫名担心起了他的事。
真是有够糟糕就能多糟糕了。
林枫把头扭过去,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握成拳头放在桌子上,丝毫不理芝麻。
“啧。”她咂了咂嘴,心里更不舒服了。
我关心他干嘛关心个头,搞不好开心了又变回蚊子精了成天嗡嗡嗡的还是这样不开心的好。芝麻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在教室外玩的同学都跑回自己的座位,老师一进来,嘈杂便在这一瞬间消失。
就在老师写板书的时候,从左边飞过来一张纸团。
「对不起,现在不太想说话,这几天凶你了,放学要是有空的话你要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赔罪。
——————林枫大少爷」
芝麻眯起眼睛看着林枫写的鬼字,从笔袋里掏出黑笔,在纸上写了几笔,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又扔了回去。
林枫打开纸团。
「Sorry,I have no time,886.」
芝麻斜着眼睛看了看他,这时他又把纸团扔来了,仿佛是故意朝着她脑袋扔似的。
「本少爷给你赔不是你还不去是吧?」
芝麻叹了口气,想起那天的情形,觉得自己好像错的更多一些。结果他还要给自己赔罪,不去不大好,去了又别扭。
她把脸面向他,朝林枫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黄昏时分,太阳的余晖照亮学生们回家的路,彩霞将自己一天看见的美景都绘在了自己的身上,与太阳道别。
林枫拎着芝麻和他的自行车出了校门。
“前面的同学你干嘛?”保安大叔看见林枫拽着芝麻便上去发问了。
“我的自行车和芝麻糊,怎么了。”他没等保安回答,便走出了校门。
芝麻失望的看着保安大哥,之后想了想林枫的话,越来越觉得怪怪的。
什么东西?我的芝麻糊?
她撇了撇林枫的脸。
林枫把拎着芝麻的手松开,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反正别误会,我说我的自行车,和,芝麻糊。对了,你要吃什么。”
虽然断句断的很刻意,但对芝麻来说很有说服力,让她松下了一口气。
“关。。。东煮。”
林枫望望四周,弯腰和芝麻说:“这儿没全家,全家有,不过离我们很远。”他拍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我载你?在你还没吃关东煮之后变胖之前。”
“滚,我自己坐1201。”芝麻转身要走到公交车站去。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20分钟左右。”林枫拉住芝麻把她抬上了自行车,“那你坐着,我推你,别天天瞎跑。”
芝麻被林枫折腾的一愣一愣的,忽冷忽热让她很不舒服。
一直有句话想问他,到底怎么了?憋在心里,堵在喉咙口。好不容易看他开心点了,不想打破这个气氛,那就不说了。
可林枫的故事总是不请自来。
回忆像是一个发黄的胶卷,两人的脚步好似不断走动的时针。
那是2010年9月1日。
林枫个子还是矮矮的小小一只,他的身边是一个漂亮的,穿高跟鞋的成熟女性,就是他的妈妈,荀叶。
在幼儿园门口,他的妈妈送了林枫好多机器人,飞机。这些都是他那时候朝思暮想的玩具啊,林枫很开心,摸了摸妈妈的脸,笑的像一只找到妈妈的小蝌蚪。
“枫呀,听着,妈妈要跟你说话。”荀叶抱住了林枫,“妈妈要去拯救地球啦,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做到这段时间不哭吗,不哭妈妈就会回来。”
林枫咬着嘴唇,紧闭双眼猛的点头。
“我也想和妈妈一起拯救地球!”他张开手跳起来,期待妈妈带着他一起走。
“枫儿能做到的就是在家里乖乖的,也能拯救地球哦,”荀叶对林枫扬起微笑,“等妈妈回来,带枫儿去你最喜欢的公园,吃最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好!”
那时的他殊不知,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妈妈。
林枫的手握紧自行车的手柄。
“她似乎是一句无心的话,却成了我一生的屏障。”他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等了她四五年吧,却没等到她的一句好消息。”
当初最喜欢的公园早已拆迁,最喜欢吃的那家店也变成了一幢公司高楼,什么都变了,可他的妈妈却停在了那个年纪。
“九月一号她走的,今年的那天她真的就走了。”
“我一个大男人想妈妈,你是不是在心里暗暗的笑我?”林枫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苦涩。
芝麻心里像沉着一块石头,原来那天是真的刺激到了他啊。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头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说哪一句。
“你哥们儿我还在呢,不慌不慌,走走走吃关东煮。”
“噗,”林枫轻笑几声。
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芝麻糊讲他的故事,因为她和妈妈的确有几分相似。
荀叶之前也有雀斑,不过都用粉底挡掉了看不出,她有雀斑这件事,只有林枫和他的爸爸林崎山知道。
荀叶以前也喜欢吃关东煮,还时常尝试着自己在家里做,却总是为了烧不出关东煮的味道而苦恼。
荀叶也喜欢在别人难过的时候转移话题,让别人不想难过的事。
不过她的妈妈到底是怎么走的,终究是个谜。
“呆枫子,吃不吃啦?不吃我全吃光了啊。”芝麻欢快的声音打破他沉郁的心,林枫看着不远处的她,心中暖暖的。
“你可别吃光待会儿载不动你。”以往的坏笑又挂在他的嘴角上,之前的林枫似乎又回来了。
虽然被怼但还是很开心。
或许这就是朋友的真谛吧。
算了,任他怼,今天放他一马。芝麻心里想。
“我自己有腿我自己走昂。”
“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你。。。”芝麻使劲的拍他的手臂。
风吹过窗台边,翻开了木桌上积灰的日记本。
“九月一日,开学。
我失去了母亲。
九月八日,白露。
我遇见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