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春宫。
廊檐下掌了灯,几个宫女正挤在一堆比谁的帕子好看,却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你们的帕子定好看不过那个新进宫的顺才人!”
言语之中,满是嘲讽。
“娘娘……”宫女们嗫嚅着四下散开,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了。
“娘娘,听说李公公去传旨的时候,那位顺才人还在绣帕子呢。”一个穿着藕粉色宫裙的宫女,一边用帕子掩着嘴笑,一边去看长孙幼仪的反应。
长孙幼仪冷哼一声,面上浮出一丝冷漠,继续用尖细的嗓音道:“也不知道一个会绣帕子的女人,到底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哄得皇上让她做了才人,还未进宫便有了封号,竟是这宫里的头一遭。”
“娘娘何必为这种人置气,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皇上也就是图一时的新鲜劲儿。这劲儿过去了,也就把人给忘了。可不是人人都像娘娘这样,家里有父亲在做丞相的。”那宫女阿谀奉承的本领是极高的。
见长孙幼仪面上松泛些,便继续说着:“再说了,娘娘您貌美如花,气质出众,多年来荣宠不衰,哪里就能让一个新来的才人把风头抢了去。奴婢瞅着,这顺才人出身微寒,就算是侍了寝,最多也就坐到贵人的位份罢了。还远着呢。”
长孙幼仪的脸色缓和些,高兴道:“这话倒是有理。锦心,你这几年倒是越发的聪明了。”
“多谢娘娘夸奖,还是娘娘您教导有方。”锦心沾沾自喜。
“不过,能有本事以这种身份进得宫来的,不可小瞧了去。皇上可是专门在京都给她置办了宅子,改头换面了的,想来是有几分手段的。”
缓缓走到合春殿前,那殿前放了一溜儿的芍药花,开的正好。长孙幼仪伸出戴了嵌碧玉金护甲的手指,狠狠的掐了一朵花在手心里,转眼便揉碎了。
“这春天眼见着就要过完了,内务府怎的还不把这花换了去?本宫看着就来气!”
说罢,一脚踢翻了一盆花。那花盆滚了老远,没有碎,长孙幼仪的脸色便又变了,“来人,把这些芍药通通给本宫撤下去,叫内务府新送些花来!一群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
有几个小太监唯唯的上前来,无声的把那些花搬了下去。
“娘娘,您快消消气。”锦心赶紧扶住了萧淑妃,又低下头去,“娘娘不喜欢那些花便罢了,仔细伤了玉足,惹得皇上心疼。”
锦心在长孙幼仪身边伺候多年,对她的脾性已经很是熟悉。
“这内务府,明知道皇后白云兮才是那牡丹,芍药永远低她一等,却偏偏送这些花来,岂不是故意惹本宫生气!”长孙幼仪说着,一转脸却道:“锦心,你说本宫要是把你送给皇上,你可愿意?”
锦心的脸一下红了,跟喝醉了酒似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即便如此,长孙幼仪还是捕捉到锦心脸上的一丝喜色,冷哼了一声,把头歪到一边去,看那天边的霞。
“这个时辰皇上应该批完奏章了,敬事房那些个狗东西肯定在等着皇上翻牌子。锦心,叫人去请皇上来合春宫用膳,就说今天新启了前岁埋在梨树下的那一坛子桃花醉。”
长孙幼仪的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来,手中使劲揉捏着已经破碎不堪的芍药花,“告诉皇上,此酒乃是恭贺皇上又得佳人。”
“娘娘,今日顺才人进宫,今儿晚上理应是顺才人侍寝,皇上不必翻牌子。”锦心的话说得胆战心惊,知道长孙幼仪还有一通脾气要发,“今夜是听雨轩的红烛夜。”
“什么时候本宫办事还要你来教了?赶紧着人去请皇上过来。要是让长庆宫的人把皇上哄了去,我拿你是问!”长孙幼仪把手中的芍药花一下掷到地上,转身往殿中去,“看来让那个顺才人住听雨轩还是不妥,得让人教她学学规矩了。”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办。”锦心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长孙幼仪跨进屋去,屋里已经掌了灯,一片明亮,她还嫌不够亮,又着人点了几支蜡烛,却嫌那蜡烛味道不好,坏了兴致。锦心连忙去焚了御赐的幽昙香。
实际上那蜡烛乃是最好的,和皇后宫里用的是一个等级。这后宫中,只有长孙幼仪所用之物,多半与皇后同一个等级。
而那幽昙香是御赐之物,连皇后都没有,乃是皇帝着人专门为她配制。
长孙幼仪歪在铺了云锦软垫的花梨木贵妃榻上,眼睛乜斜着几个宫女进进出出的准备晚膳。一个宫女跪在地上,缓缓的为她捏着腿,冷不防被踹了一脚。
“干什么吃的,捏这么重,你是想报复本宫吗?”长孙幼仪缓慢而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来,却把那小宫女吓得面无血色,磕头如捣蒜。
“娘娘,奴婢错了,娘娘饶命……”
“既然知道错了,该怎么办知道了吧?”长孙幼仪的眼睛抬也不抬,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宫女脸上含着泪,似有话要说,忍了又忍,终究没说出话来。
“锦儿,娘娘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锦心忍不住在旁边道,“难道你竟没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
“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叫锦儿的宫女被两个内监拖了下去。不一会儿,殿外就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长孙幼仪心烦的挥了挥手,吩咐锦心,“叫人把她的嘴给堵上,闹得本宫心烦!”
锦心走到殿外,只见一个太监按着锦儿跪在地上,另一个太监端了一盆滚开的辣椒水,狠狠的将锦儿的双手按在那开水里。
锦儿被烫得惨叫连连,眼泪糊了一脸。锦心看也不看,只冷冷吩咐道:“娘娘说她叫的心烦,让堵了她的嘴!”
一个太监连忙从锦儿怀里扯出一张帕子,正要堵锦儿的嘴,却见一个穿着绯色宫裙的宫女急急忙忙的跑来。
“锦心姐姐,快告诉娘娘,皇上马上来了。”
“真的?”锦心眉间有喜色,“快将这贱人送到小柴房去关起来,千万不要让她在皇上面前告状。”
两个太监,一个拖着锦儿往小柴房的方向而去,一个端了辣椒水,早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