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右侍郎最近牵涉一桩案子里,自己正在命人秘密查访,这边就来了人做好了顶位子的准备,果真是会算计。
自己不是怕了这背后之人,而是这右侍郎本就是别人塞进来的,冲动无脑,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他早就看不顺眼了,不如趁此机会,将人打发了。
让这个陆海上位,第一,可以让他们二人产生误会,最少陆海不会在右侍郎的位子上太平稳,自己没事在找点麻烦给他,总不能将今日这口气自己吞下。
第二,他眼中有着一种执着和自信,就如二十年前初出茅庐的自己,若是他能承受所有的困难,也不失一个得力的手下,他自信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第三,可以稳住陆海背后之人,也许他能从他的身上打探有关那人的线索,从而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第四,如果真如上面所说的将军府受贿巨大,苏府私卖官盐的话,他便扳倒了正三品大员,给国库充入了巨大的财力,功绩定会更上一层楼,如此算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眨眼的功夫,侵染官场多年的梁子冲就想通了其中的好处,心中便有了计较。
“想做右侍郎?那就让本官看到你的本事!”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纸团,意思不言而喻。
陆海瞬间便明白,“谢大人提拔!”
他如此一说,梁子冲倒是笑了,果然是个人才。
他们二人的谈话自然心照不宣的各自放在心里,分道扬镳。
陆海投入了查访姬府的证据,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下判决的案件,而是当朝显赫的将军府。
他必须谨慎到万无一失。
再说将军府,因为姬颜是没有出嫁的姑娘,不需要太过操办丧事。
只有比较亲近的亲族好友上门来祭奠一番便能入土了。
姬良才因为派出去的两名杀手迟迟未归,心中担心疑惑不已,却不敢大肆的去找人,只能硬着头皮装作很伤心的模样,跟上门来的客人悲痛几句。
而后宅中,老夫人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婉拒了探望之人的打探,实际上她此时就坐在自己的房间中,一点没有病痛的样子。
一身绛紫色的对襟褙子,头上换下厚重的抹额,改成了绢纱的暗色抹额,绣着简单的福禄纹。
短短几日,她只觉得心力交瘁,浑身透着无力。
眼角的细纹变成了很深的纹路,本来还算清明的双眼,也透着浑浊。
只是不变的是她掌控姬府的那种狠劲,时刻想要把后宅权利抓在手心的那种狭隘。
她微微靠在靠背上,身边最忠心的嬷嬷手下力度完美的给她捏着肩,她舒适的闭着眼睛享受的假寐。
吊唁的宾客还没有太多,多数是朝中为官之人,派管家或是小厮前来走一趟,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不够格出动大人物亲自到场,这些都有姬良才和管家应付。
方氏与姚氏美名其曰的侍奉躺床不起的老太太,便聚在了老太太的院子中。
此时的她们却是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方氏忍下了状似卖女儿得来的亲事,但是对二房自那日便不待见了,总是冷着一张脸对着姬良才夫妇。
这会子,二人谁也没有看谁,屏声静气的等着老太太发话。
而就在这时,老夫人院中得力的大丫鬟,神色匆匆的跨步挑帘而进。
目光触及两位夫人,微微一闪,极快的垂下头,行到老夫人的身侧,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开,迸射出骇人的凶光,放在身边小几上的茶盏,倏地砸在两位媳妇的脚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四分五裂的瓷片蹦到她们二人的脚边,引起骚乱的惊呼声。
溅出来的茶水,瞬间便染了衣衫,形成斑驳的茶色,还挂着茶叶,十分的狼狈。
方氏与姚氏惊叫之后,发现老夫人的脸色怒容变了色,慌张的跪了下来,“不知母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姚氏仗着最近姬良才在老夫人面前有脸,替她处理了姬颜那个丫头,便大着胆子问道。
“你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
老夫人疾言厉色的用食指指着完全一头雾水的方氏。
“母亲何出此话?儿媳不知!”
“你不知!”老太太猛然的站起身,因为气愤而头脑发晕,差点仰倒,幸好大丫鬟眼疾手快给她扶住了,可是惊了所有人一颗心都提了上来。
“你为了羞辱姬颜,抬高姬苒的身份,是不是让宋嬷嬷出去乱传口舌了?”
看着方氏一丝心虚的微微垂下头,没了刚才的镇定,老夫人怒火中烧。
“蠢妇!昨夜将军府刚刚发生大火,姬家大小姐被烧死,全府上下都沉寂在悲痛中,哪里来的精力在外面闲言碎语?你倒好,竟然还让人出去传话,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的宝贝女儿找了个好婆家。你可知现在外面都在疯传,姬颜是被人害死的,你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
老太太一番毫不留情的辱骂,让方氏在一众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心中委屈的狂躁在肆意的奔走。
老太太气狠了,心口起伏剧烈,上头的火气,令她两眼发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时间狂乱惊慌,充斥这间总是做着决策的地方。
方氏跪在地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竟然划过一抹畅快。
姚氏早就飞扑到老夫人身前,大声的斥责下人,赶紧找徐大夫。
一回身正巧与方氏冰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方氏嘴角一个嘲讽的笑意,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缓缓的站起身,用手扫了扫膝盖,然后转身,带着决然跨步离开。
一点都不担心老夫人的生死。
姚氏心知,他们与大房彻底的决裂了,从姬颜踏入前厅那一刻起,将军府便充满了未知的矛盾。
这种很诡异的心里,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可怕。
因为在这一刻她才彻底的明白,当日看到姬颜眼中意味不明的眼神,那是胸有成竹的报复。
她做到了,即便是死了,她也成功了,内宅一片纷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灾难还没有降临,等到她一身囚服的走在流放的道路上,才真正的懂得‘祸起萧墙’的道理!
老夫人彻底的中风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丧失了行动能力,这让她强悍了一辈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即便她再怎么表达也无人能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苦不堪言。
整个姬府都落入了二房的手中,方氏自从那日便将姬苒拦在自己的院子中,哪也不让她去。
姬良才对于外界的传闻,越来越心疑,尤其是那个两心腹一直没有现身,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趁着姬颜的尸体还没有下葬,在深夜找人验看,得出的结论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姬颜根本就没有死,死的是他派去的两个杀手。
心潮怒涌,真是小看了她,自己竟然栽在了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中。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两具尸体按照一开始安排的那般下葬,顶替姬颜的身份。
既然她敢逃出去,这种机会岂不是更容易他灭口,都逃出去了,还要兴风作浪的诋毁姬府,姬颜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阴毒的眸子,泛着凶恶的杀光。
‘姬颜’的葬礼匆匆了结,传往边疆报丧的信,在‘她’下葬之后才发出。
这些姬颜都不会在理会,即便是听到老夫人中风的事情,连眼尾都没有动一下。姬府对于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小马被那个叫做小五的送来了,还插科打诨了一翻,气的鸳儿差点破口大骂,最终在黎元折凉凉的目光中离开,这才平息。
因为某个人住不惯这种到处是灰尘的简陋房子,撒娇耍赖的要求去住客栈,姬颜一气之下,收拾简单的包袱,便带着鸳儿,牵着小马当天出发了她们早就打算好的行程。
黎元折委屈巴拉的跟在身后,在路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慢慢的嚼着,看着日头偏西的一线残阳,紧走两步。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姬颜无视,继续走着。
“不说?那简单啊!”黎元折狭长的凤眼微微流动,烟雨里羊脂般的好颜色,闪现狡黠。
姬颜心知不好,果然,一声流转百媚的高呼:“娘子——”
轰的,头皮炸裂,脸上烧红,被调戏的愤怒爆发了无边的风动。
黎元折爽朗的笑声冲破了满天的红霞,落了漫天的欢乐,这是他入宫之后从未有过的畅快心胸的欢笑。
“你给老子站住,你个混蛋!”姬颜气急败坏的跟在他的身后狂追。
时不时的还会在路边捡起石子丢他。
黎元折转身,如画的眉眼,整个沐浴在红晕中,挺拔如竹的身姿,惊鸿了天地失色的华章。
姬颜一时收不住脚,直接扑进他的怀中,一仰首,一低眸,韶华了缱动的佳容。
“公子,你等等我。”
鸳儿牵着小马小跑的赶来,惊得姬颜慌张退出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