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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怎么这么轻贱自己

那天之后她时常做梦,梦见自己赤裸着出现在热闹街头,

每个人都在看她,而她无处可匿。

病房的电视上正播放着本地新闻,谭书林斜靠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连妈妈递了一瓣柚子给他都没发现。

“怎么,后悔了?”沈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刚才不该跟海雅发脾气吧?”

谭书林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极为不耐烦:“你干嘛老提她!你是有多喜欢她?要不干脆认她做女儿好了!”

他不爽祝海雅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妈妈,从小到大,祝海雅在她眼里嘴里提起来总是赞不绝口,她对她哪来的那么多好感?简直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沈阿姨不以为忤:“可惜被祝叔叔他们抢先了呀。”

谭书林哼了一声,不肯接口。

沈阿姨笑着坐在儿子身边,隔了一会儿,忽然又说:“我看你其实挺喜欢她的,你也该懂点事了,女孩子是用来疼爱,不是叫你虐待的。”

谭书林更不耐烦了,他直起身子瞪她:“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沈阿姨反而笑得更开心:“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生的,跟我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谭书林来火了,正要狠狠反驳一番,忽听电视里传来一个新闻播报:“本市发生一起高额诈骗案,目前已有两名犯罪嫌疑人被警方锁定……”

他一下僵住了,本能地扭头去看电视,屏幕上打了马赛克的老维和桃子的照片一晃而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沈阿姨就换台了。

“没什么好看的。”沈阿姨换了个音乐频道,她太了解谭书林,他心高气傲,自恃不凡,这次被骗对他的打击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即便外表看不出来,内心一定有震荡。她心疼儿子,不想叫他再受刺激。

谭书林反而出乎意料地冷淡,只“哦”了一声,又歪回去继续发呆。

沈阿姨倒有些奇怪:“你就这个反应?”

他又被点燃了:“你要我有什么反应?再哭一场吗?!”

沈阿姨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这件事你自己也要反省!耳根软,不了解人心,以后我们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在社会闯荡?”

“知道了知道了。”他最怕听人唠叨,回答得颇不耐烦。

“你就是一点教训都听不进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谭叔叔阴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这些天因为一直在外面替谭书林的事奔波,一向笔挺的西装都有些发皱,头发也没顾得上染,鬓角大半都白了。

谭书林本来想像以前一样反驳,可是见自己老爸骤然变老这么多,连他也闭上嘴,乖乖地不说话。

“你快20岁了!不是15、6岁的小毛孩!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谭叔叔颇为严厉地瞪着他,“之前你一直卧床,我也忙你的事,没来得及好好说你!你看看你自己这一年上学花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还要我们帮你收拾残局!一个大小伙子,站起来比我都高,要点脸面行吗?!”

沈阿姨悄悄拉了他一下,儿子这几天刚有点起色,她实在不忍心。

谭书林被骂得有点抬不起头,他还有些不服,咕哝:“要不是祝海雅……”

“她怎么了?”谭叔叔见他提到海雅,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人家好好一个小姑娘,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人家提醒过你,你自己不当一回事!她提点你,是人情,不提醒你,你死了也是活该!我们花钱给你是上大学的,不是叫你学那些纨绔子弟玩女人的!”

他说得激动了,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脸色骤然涨红,站立不稳,摇晃着扶住病床。沈阿姨吓得脸色发白:“你怎么样啊?那么大年纪就别硬撑了!快、快坐下来!书林给你爸倒水!你太不懂事了!”

谭书林垂头丧气,倒了一杯水送到父亲手里,这件事他早已彻底知道对错,只是心里还不能顺过这个弯,从小到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遭遇这种挫折?脱离父母的庇护,他被审讯的时候,绝望与无助啃噬心头。再看看父亲,头发白了,衣服发皱,脸胀得通红,额上汗水涔涔,父亲已经老了,他还能再任性多久?

“……我错了。”他第一次低下头,真心诚意地道歉。

谭叔叔长叹一声:“你一个人在N城,我们没办法面面俱到,你父母都老了,以后还想指望你呢,多长点心眼吧!”

谭书林默默无语,谭叔叔低头喝水,沈阿姨默然替他轻轻拍背,病房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谭叔叔突然开口:“海雅她母亲还没出院吧?你好了这么些天,也不下去看看阿姨?”

沈阿姨怕他再激动,急忙说:“今天刚去看过。”

谭叔叔忽然又皱了皱眉头:“我看海雅对书林根本没那个意思,这女孩子心重,想的事情多,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就别老想着把她塞给书林了吧?”

他对联姻的事一直没插过嘴,因为自家夫人对海雅十分上心,他也默认了这段关系,可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海雅那种可怕的平静让他感到不安,颠覆了他对她固有的印象,一个温柔的淑女他欢迎,但一个心事深重的女人,他便不希望她太过接近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话一出口,第一个变了脸色的人就是谭书林,他张嘴欲说什么,却又强行吞了回去。

以前他一直期盼父母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要把祝海雅塞给他,他想有自己的人生,他想自己选择未来的妻子。可是,现在爸爸真的想取消这个联姻了,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不愿。

他一定是还没缓过劲,一定是。

沈阿姨不由失笑:“咱们两家也好了那么多年,突然为这件事生分,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再说,海雅不过来,祝家两口子怎么心安?你又能拉下面子催他们还债吗?”

祝家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根本还不起债,所以才想着把海雅送来,至少换个心安。他要是不要海雅,就等于是叫他们还债,叫他们还债,就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这件事确实十分为难。

谭叔叔长长叹了一口气,望向沈阿姨:“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拖着?”

谭家的公司业务正在良性循环,老实说,祝家还不还钱都没有什么大影响,但生意人重利,祝家真厚着脸皮不还钱,他心里肯定不情愿,可塞个祝海雅过来,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情愿。

唉,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来,谭叔叔望着谭书林暗暗摇头,为了这个小祖宗,真是把心都操碎了。

沈阿姨替他把水加满,沉吟:“我看海雅挺好,稳重,说不定将来比书林有出息,有她帮衬我还放点心。再怎么说也是知根知底的,你看咱们儿子乱七八糟的,你由着他,指不定给你带回来什么败家女人,你乐意吗?”

谭书林本来愣愣地听着,结果自家老妈居然这样贬损自己,他顿时不乐意了:“妈,你说什么呢!”

沈阿姨笑了起来,在他脑袋上重重点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跟我叫,自己算算以前找的都是什么女朋友!一个个恨不得把你口袋里的钱抢光,你以为别人真喜欢你?”

谭书林下意识地想到了桃子,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她说的没错,他以前一塌糊涂。可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别人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年少轻狂,他买个纸醉金迷,这种不走心的关系,他曾经很喜欢。

但他终究不能一辈子年少轻狂下去。

“我今天听小惠的意思,海雅好像有留学的念头。”沈阿姨突然换了个话题,“说是想去美国。”

美国?不是英国吗?谭书林愣了一下。以前两家人都提过留学的事,一直说的都是去英国,她怎么现在想去美国了?

谭叔叔有些感慨:“这女孩子以后不简单啊,去美国是为了不让他父母再跟我们要钱吧。我记得她成绩也一直很好,大学还念的英文系,能申请到奖学金的可能性很大。可惜了,跟书林闹成这个样子,不然送去英国好好培养,公司就多个可靠人才。”

沈阿姨笑着说:“我看小惠是想叫她跟书林一起去英国,我也觉得这样挺好。”

谭叔叔皱了皱眉头,朝谭书林望了一眼,又把脸板起来:“他这个德性,再把人家逼急了,出点什么事我们就国内国外来回飞吗?”

沈阿姨不等谭书林说话,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家儿子自己当然要相信,我相信书林不会再这样了。”

海雅离开病房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妈妈坚决不允许她再留下来陪护,好在夜间有专业的陪护人员,她只能乖乖听从。

她也确实快要到极限了,整个人像是只剩一张皮在飘,双脚总有种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沿着昏暗的走廊,她慢慢走,一面默默背诵单词,身体上的疲惫让她注意力不能集中,看了一下午的单词怎么也记不起来。

走到电梯间,她刚按下按钮,这些天一直没动静的手机突然来了一条短信,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是杨小莹发来的,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苏炜来找你了。

近乎麻木的心脏突然一阵紧缩,全身死寂的血液像是被催化,瞬间沸腾了起来。

苏炜回来了!

一时间,狂喜、委屈、质疑、软弱……诸般消失的情绪山洪爆发般重回体内,这甚至让她生出一股罪恶感——这里还是医院,妈妈就在不远的病房里。

海雅急忙冲进电梯,第一件事就是把对苏炜号码的屏蔽取消掉。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贴身照顾妈妈,为了不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矛盾再度激化,她只能暂时将他的号码屏蔽,以防万一苏炜来电时被父母发现,毕竟她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会联系自己。

苏炜应该是出差回来就给她打电话,一直打不进,短信也不回,所以直接去宿舍找人了。她心里怀着许多愧疚,又有对他之前几天音讯全无的埋怨,一出电梯她立即给他打电话。

他几乎瞬间就接通,平日里冷静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焦灼:“海雅,你在哪里?”

像是为了躲避什么,海雅捧着手机飞快过马路,一直跑到很远的树影里,才气喘吁吁地开口:“我在XX医院,我妈妈……心脏病住院了。”

“在附近等我,不要动。”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苏炜来得非常快,不到10分钟,他的SUV就已经停在了海雅面前,刚打开车门,她就被他用力抱进怀中,热烈而紧密的力道,几乎让她窒息。

“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他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短信也不回。”

海雅心中的愧疚更重了一层,她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苏炜紧紧抱着她,抱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将她放开,低头细细打量她,似是发觉她异样的憔悴,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先上车,回去慢慢说。”

他这一趟出差只有一个多礼拜,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他不在的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远远超出了她所能负荷的极限。她也有太多的苦楚想要对他倾诉,可是,现在只要看着他就好。

海雅软软地靠在车窗上,歪着身子凝视他。他身上还穿着西服,跟个白领精英似的,车后座放着行李箱,很明显,他刚下飞机就来找自己,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

车厢里凉气很足,薄荷的清新剂味道凉丝丝的,海雅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苏炜的下巴,声音软绵绵的:“胡子没刮,黑了。”

苏炜在她指尖上又轻轻吻了一下:“想你想的,被你吓的。”

海雅吃吃地笑了,真好,他回来了,陪在她身边,她不用再一个人苦苦支撑,面对整个世界。

或许是这些天太过疲倦,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车上睡着的,久违而怀念的淡淡的烟草味,清凉的剃须水味,她想念到了极致的味道充满了所有感官世界,这让她安心。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海雅是躺在床上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半天,才认出这是苏炜的家。

她睡得有多沉!被他搬下车再背上楼最后丢上床的整个过程,她一点知觉都没有!

她微微动了一下,躺在身边的苏炜立即醒了,翻身将她搂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朦胧:“猪,可算醒了。”

海雅抱住他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可是很快,单纯的亲昵就变了味道,他和她的嘴唇都饥渴无比,像是磁石互相吸引,急促而渴求地迅速胶合在一起,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像云团般迅速膨胀开,辐射去四肢百骸。

海雅从未这样大胆地与他激烈地亲吻,她不再甘心做被动者,主动开启唇齿,挑逗他的舌头。他们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对方就是解渴的清水,没有人说话,也不需要言语,一切都交给本能去完成。

衣服和空调毯都掉在了地板上,可谁还去管它们,海雅从未像现在这样彻底敞开自己,接纳他的所有。再也没有生涩的回避,没有害羞的哀求,她完全顺从感官,甚至引诱他更加凶猛的入侵。

不要去想医院,不要去想未来,让她只留在现在这一刻,他与她,男与女,互相吞噬,互相冲撞,彼此都为对方的大胆与放纵而惊喜。

前所未有的极致感官愉悦像滔天巨浪,把她推到了最顶峰,海雅无法抑制地发出激烈的呻吟,她变成了巨浪中的一滴小小浪花,翻卷,收缩,颤抖,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浑然天成,她忽然感到一种极致的满足,像一朵花开到了最极限。

随后袭来的,是一种迷离的失落,她独自站在岸边,对岸海市蜃楼幻影幢幢,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过往在无规律地来回播放,而她是一个旁观看客,超脱三界之外,她迷恋这种感觉,尽管它昙花一现般短暂。

所有的声响终于安静下来,尘埃落定,海雅蜷缩在苏炜怀中,半睡半醒,神态朦胧。

“苏炜……”她的声音像是从梦里传来,有种不真实感。

“嗯?”他抱紧她,低声回应。

“你好几天都没音讯。”她的抱怨更像是在撒娇。

苏炜轻轻笑了两声:“嗯,太忙了,对不起。不过,这样你会更想我。”

海雅在他胸前小小捶了一下,自从求婚后,他好像就变了,以往像是藏在浓厚的烟雾中,尽管温柔,却有些不真切,现在的苏炜才渐渐生出骨血,露出他古灵精怪的一面。

“你呢?为什么屏蔽我的号码?”他反问,听不出语气里有什么情绪。

海雅悬浮飘荡的思绪又一次被拉回残酷的现实里,她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妈妈心脏病发作住院了,我一直在照顾她。她……反对我们,我不想刺激她,所以……”

“所以你选择屏蔽我。”苏炜声音平静地替她把话说完。

海雅有些难堪地垂下头:“……对不起。”

“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他一向低沉冷淡的声音极少见地里夹杂了一丝焦躁,“你对我们的事,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解决问题,永远只是逃避和回避。”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发出指责,海雅终于感到委屈:“你想我怎么解决问题?我回去照顾妈妈就是回避?我不想在这个当口刺激她就是逃避?”

苏炜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海雅闷闷地躺了一会儿,方才高亢解脱的愉悦正像流沙一样匆匆逃离她,终究,他们还是要回到现实里,面对各种焦头烂额的问题。

她斟酌了许久,再一次开口:“苏炜,我、想要留学。”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然后他迅速坐直了身体,低声重复:“留学?”

“是的。”

海雅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有更多的勇气。她知道,这个决定很自私,明明答应了要与他在一起,却又擅自离开,可这是她这些天能想出的最好也最可行的解决办法。

“我想去美国留学,申请奖学金,这样就不必依赖家里的资助,和爸爸妈妈的关系也能更加从容一点。”

她顿了顿,慎重又充满期盼地再度开口:“苏炜,你愿意等我几年吗?不会要多久,5年,最多6年,我一定可以打破现在的僵局,然后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她屏息等待他的表态,希望他相信她,她也相信一直温柔体贴的苏炜一定会同意她的提议。

她等了很久,久到她几乎忍不住出声询问,苏炜突然开口了,他的语气冷酷得好像一个陌生人。

“我问你,我们认识多久?”

海雅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回答了:“一年不到。”

“从你父母知道我们交往的事,到我向你求婚,到你母亲心脏病发,再到你现在和我说要留学,有多久?”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急急说道:“……可是这不一样啊!现在我有目标……”

“5年,6年。”苏炜低低笑了,像是发觉一只入侵领地的敌人,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敌意,“你知道它们有多久吗?这么多年里,会发生什么事,你能预测吗?不要和我说目标,我不相信你的目标,我只相信世事难测,人心难测。”

她再也没想到苏炜会反对,急得快哭了:“可是我留下来只会更糟啊!我不想这样压抑的过下去,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想爸爸妈妈承认我们!”

“所以你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选择放弃我们的承诺。”苏炜的声音冷得像冰。

海雅再也忍不住哽咽:“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发出一声近乎轻蔑的冷笑:“你的父母是养父母吧?他们养你只是为了把你卖个好价钱,你被他们精神虐待了十九年,还叫他们爸爸妈妈。前些天终于决定离开他们,现在又和我大唱亲情歌,你真的很奇怪。”

他犀利而不留情面的言辞令她惊呆了,这个人是苏炜吗?是她认识并且深深迷恋的男人吗?一直成熟而通情达理的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无论如何……”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们都养育了我十九年,没有他们就没有祝海雅,做人怎么能不感恩?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妈死掉?”

“你只是舍不得他们给你的优渥物质条件而已。”苏炜捞起衣服,一件件穿好,“习惯了千金小姐的享受生活,习惯谭书林家给你的施舍,你根本就不想离开。”

“苏炜!”海雅终于发火了,“我当你说的是气话!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祝海雅。”

他也连名带姓冰冷地念出她的名字,黑暗中,他的双眼像燃烧的星,凛冽的寒意与疯狂的炽热交杂,这是一个彻底陌生的苏炜,他是冰与火两种极端的结合。

“这种贪图富贵、卖女求荣、卑鄙无耻的人,不配做你的父母,死不足惜。”

海雅哑口无言地看着他,面对这个偏执而疯狂的男人,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之间,她恍然大悟,不是他变成了陌生人,而是她一直误会了,他的成熟与通达只是一种面具,藏在面具下的苏炜偏执冷酷,不相信任何人,对这个世界充满恨意。此时此刻,她立即明白了他叔叔为什么那天哭得如此悲哀,这么多年过去,苏炜一直没有变,一直是那个仇恨着整个世界,怀里揣着尖刀,想要将肇事者杀死的少年。

她感到极度的茫然,还有着极度的束手无策,甚至心底开始升起深深的恐惧。

她无力地试图挽回点什么:“苏炜,他们并不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苏炜忽然拉开房门朝外走去,他冰冷刻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你选择了我,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他们欠下的债原本就跟你毫无关系。你要是选择他们,我们就到此为止。”

话音结束,巨大的关门声像是要震碎她耳膜一样,瞬间炸开,她的神魂都被这个巨大的声响所切断——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久之前,一切都还那么幸福甜美,转瞬间她就从天堂落入了地狱。

柜式空调的冷风吹在赤裸的肌肤上,海雅打了个寒战,突然惊醒似的,她像兔子一样跳下床,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

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当初是她的懦弱卑鄙让她投奔他,可现在她已经彻底转身,直面一切,而始终支撑在身后的他却要离开。她一直以为他是彻底理解她的,孤单一人的世界,得到的每一份感情都让她无比珍惜,是他让她凝聚勇气,即便未来的路布满荆棘,她也愿意血流满地地爬过去,只为了一份有他的未来。

为什么要离开她?为什么?

海雅的手抓住门把,正要打开,忽然发觉自己浑身赤裸。玄关的镜子里映出她光溜溜的样子,她瞬间又僵住了。

过了很久,海雅用双臂缓缓抱住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的屈辱吞噬了她。

漆黑的房间,又空旷,又安静,这里曾有过最温柔的问候,也曾有过最体贴的关怀,这里一度是她逃避现实、天堂般的避风港。在曾经的那些时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光溜溜地被苏炜丢在这边,面对着那些美好回忆,难堪得像个污点。

海雅慢慢走回卧室,蹲在地板上摸索了很久,一件一件找到自己的衣服,再一件一件地穿回去。空气里还残留着苏炜身上淡淡的剃须水味道,几分钟前,他们还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穿衣服。

或许她穿的不光是衣服,而是被他粗鲁撕碎的,她所剩不多的尊严。系好皮带,穿好T恤,还是不够,她在瑟瑟发抖,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

脸上湿漉漉的,不停有滚烫的水从眼眶里溢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所有强撑的希望与憧憬,都被他无情粉碎。在她最放心的后背,他突然翻脸,给她致命一击,刚刚成立的祝海雅,如薄雾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又黑了,令人心神不宁的漫长一天终于快要结束,海雅趁着妈妈吃饭的功夫,偷偷溜进洗手间,再一次解开手机锁——她已经记不得这是今天第几次解锁手机了,而屏幕上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短信与来电记录。

她翻开通讯录,盯着苏炜两个字看了很久,直到妈妈在外面叫她,她才匆匆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妈妈看上去心情很好,一面用勺子轻轻喝汤,一面笑容满面地说话:“对了雅雅,沈阿姨也赞同你和书林一起去英国留学的事,等书林出院事情都办完,就可以开始弄签证了。”

海雅抽取餐巾纸的动作不禁顿了一顿,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抵抗:“留学的事我还没决定……”

“上次不是你自己说要留学的吗?”妈妈瞪她,“怎么又没决定了?”

海雅抿了抿唇:“我说的是去美国。”

“一直都说的英国,你非要提什么美国!”妈妈的脸沉下去,“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跟书林一起而已!我真闹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书林这么好的孩子,知根知底,不说家世,就单论外表,他哪里配不上你?你非要鬼迷心窍,迷恋外面什么野男人!我一直都没跟你好好谈过这件事,你还小,懂什么好坏?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不过看你年轻漂亮还有钱,讹你一点钱,说不准再占你个便宜,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花一样的女儿,就这样给混蛋糟蹋?!你怎么这么轻贱自己?!”

你怎么这么轻贱自己?这句话像一把刀,瞬间把海雅扎得血流满地。

她猛然起身,像那天晚上一样,徒劳无功地四顾,就算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回来,把所有的被子都裹在身上,都无法遮盖彻骨的难堪。那天之后她时常做梦,梦见自己赤裸着出现在热闹街头,每个人都在看她,而她无处可匿。

“妈妈……”她发出近乎哀求的呻吟,“下次我们再说这个……我、我先回去了。”

她逃一样的抓起背包离开病房,妈妈的声音尾随而来:“不许走!等一下……你真被那混账占便宜了?!海雅!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坏?!”

海雅想要把身体缩到最小,小到这世上没有人能再看见她,给她一些喘息苟活的空间,小到再也听不见那些冰冷的声音,它们要让她崩毁了。

她一路快步走着,贴着阴影,避开走廊上所有人,终于来到电梯间,刚按下按钮,身后忽然传来沈阿姨的声音:“雅雅,要回去了吗?”

她受惊似的跳起来,拼凑不出合适的表情,沈阿姨却已含笑走到身边,一面说:“这些天辛苦你了,我知道书林很多事都非常任性,你一直在忍他,阿姨替他给你陪个不是,他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太跟他计较。”

见海雅心神不宁,沈阿姨有些惊讶:“你怎么了?是你妈妈又说你了吗?”

海雅急忙摇头,勉强笑了笑,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有,我……中午没吃饭,有点饿。”

沈阿姨一哂:“一起吧。”

海雅只有点头。

沈阿姨一直对她非常关爱,从小到大,有时候甚至让她不适应。她可以感觉到她是真的喜欢自己,也正因为是真的,所以才奇怪。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值得她这样喜爱——因为长得好看吗?以谭家的财势,要找个比她还漂亮的千金小姐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特别听话?现在她应该知道,她的听话都是装出来的;因为两家太熟悉,对她知根知底所以放心?

能让海雅接受的,或许只有这个理由了。

现在她邀请自己一起吃饭,是有话想说吧?说什么?问她苏炜的事?还是和蔼地聊一聊取消联姻的事?

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聊,至少现在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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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招魂师,镇鬼师,但我的委托人更常叫我阴阳律师。鬼事比人事有更多的是非曲折,更多的心酸往事,更多的人间冷暖,更多的尔虞我诈,一件件疑案,悬案,鬼案,但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这是一段阴阳两界的传奇,一场人鬼情缘的惊天大案,毁灭跟重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但我相信,明天总有更好的黎明。
  • 海上明月客

    海上明月客

    海上升起明月的时候,才能看到师兄和霍家少爷。我在秦家的日子过的一切都好。望师兄也好,距上次一别也有十余年,不知何时能再亲人团聚。此信不知何处寄,但望兄长知我意。———————师妹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