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为退休的事儿没折，就赖上季诚。大模大样坐在局长办公室，也就是现在季诚的办公室对季诚耍赖：“我看我就在政策办公室上班吧。”
季诚：“我劝你还是回家安享晚年。”
耿直：“什么意思？”
季诚：“你还想垂帘听政，当太上皇？我不会答应的……”
耿直气得跳起：“你……你……我什么时候要垂帘听政了？”
季诚：“防患于未然嘛！你这个人我太了解了！怎么样，后悔推荐我接班了吧？”
耿直：“你想气走我？没门儿！别人就算了，就你老季，你是非得给我安排工作，要不然我天天到你这屋里上班！”
季诚：“你有时间跟我纠缠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老婆职称问题！舒曼明年就五十五了，这次评职称是她最后一次机会！我可告诉你，这次无论动用什么手段，舒曼一定要评主任医师！要不然，她这后半生要郁闷死！”
耿直气得指着季诚：“我也告诉你，我老婆的事儿，你敢插手，我……我……”
季诚：“你干什么？”
耿直：“我不允许！”
季诚：“已经插了，虽然她成天为你做家务，论文准备不充分，外语考试也不过关，但她实践经验比那些硕士博士还丰富，她早就够资格了，我申请给她破格。”
耿直手指季诚：“你……你怎么不通过我？”
季诚：“你自己老婆你还要别人来提醒你吗？”
两人互相瞪着。有人敲门，两人同时喊：“进来。”
来人进来，见两人都在：“季局长，耿局长，这份文件，您看您二位谁签个字？”
季诚淡笑一下，耿直气得瞪来人：“乱弹琴，当然是给他！”
石菲菲当上局长夫人也神气起来了，盯着想在舒曼头上找面子。舒曼正埋头写病历，就走廊上小护士与石菲菲对话听得清楚：“护士长，药单子是舒医生下的不会有错。”
石菲菲冷冷地道：“你才工作几年？怎么就有这种不负责任认识？我们的工作是认单子不认名字，不管它什么医生，哪怕是专家博士，开错了照样得改，我们要对病人负责！”
舒曼听着气不过，蹭地起身过去打开门：“怎么回事儿？”
石菲菲：“这丫头说单子是你下的，确实有你名字，可出现好几个错误，我看是搞错了吧？”
舒曼接过单子：“什么地方错了？”
石菲菲：“这不是P吗？怎么写成F了？我看你还是戴上老花镜吧，不美，可不出错啊。”
舒曼认真看了后，抬眼盯住石菲菲，将单子往她怀里一揣：我看你倒是应该配付深一点老花镜，你戴上老花镜再看看，这字母到底是P还是F？
说完转身进了诊室，重重带上门，石菲菲气得骂道：“不就认识几个洋文嘛，神气什么呀！”
小护士一旁仍认真道：“护士长，我们到底下不下单子啊？”
石菲菲转身就走，丢下一句：“笨！”
舒曼郁闷，在回家路上追上耿直，不顾耿直郁闷心情，一股怨气全冲耿直过来：“没想到权利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巨大改变！都几十年了，还跟我来这手，简直文革时期跳梁小丑一样，恶心！”
耿直只得掩下内心烦躁，笑道：“谁这么恶心啊？”
舒曼：“还有谁？你也是，干嘛非要季诚当局长？季诚就想搞业务，你让他搞嘛，非要他当官，现在除了石菲菲，谁都不高兴，哼。也就是个局长，要是部长该张狂成什么样子啊！”
耿直：“我再说一遍，不是我让季诚当的局长，几个候选人，季诚是唯一全票通过的！”
舒曼看耿直脸色：“我看你情绪好像比我还大嘛，出什么事儿了？”
耿直：“我一个离休的人能出什么事儿？你倒有个喜事儿，你的职称基本算定下来了。”
舒曼并不兴奋：“是嘛，也是，他们是得给我职称了，要不然我明年就该退休了。唉，你说，我要不是你老婆，是不是早就当主任了？”
耿直：“这叫什么话！”
舒曼：“为了保持你廉洁奉公人民公仆形象，这么多年，我受这么多委屈，什么时候求你给我方便一下？没有吧？我跟你讲啊，你这人民公仆形象没有被破坏，我是立下汗马功劳地！”
耿直：“那……那当然，你不想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这么顺利？”
舒曼：“你终于晚节不保，替我说了句话？”
耿直：“季诚说的。”
舒曼愣了片刻：“讨厌，这种事儿都得靠着人家，石菲菲知道了，更是助长她嚣张气焰！”
耿直终于乐了：“你说你们女人，考虑问题用什么地方啊？你当了主任，石菲菲到年底就得退休，你和她到底谁神气呢？”
就听身后有人叫：“哟，这不是耿局长和舒主任嘛！”两人回头，见石菲菲阴阳怪气地看着舒曼，舒曼得意一笑：“你消息也蛮灵通地哦。”
石菲菲：“你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客呀，要不是我们老季力荐你，你怎么可能评上呢？”
舒曼气得说不出话，耿直也不愿意跟娘们斗嘴，笑道：“唉，季太太，你赶紧回家做饭吧。”
季诚匆匆过来，石菲菲一见季诚，立刻一脸温柔体贴，赶紧上前接过季诚文件夹，问候道：“今天下班还挺及时的呀，没开会吗？家里阿姨饭都做好了。”
说完瞟一眼舒曼，径直向前走去。舒曼不说话，往前走，耿直冲季诚使个眼色，季诚对舒曼道：“菲菲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跟她一般见识呢！”
季诚一安慰，舒曼眼睛立刻红了，哑着嗓子道：“我没事儿没事儿。菲菲说得对，我要谢谢你，要请你客的，我职称这事儿，你不说话，我肯定就错过了，明年就该退休了。”
季诚立刻尴尬：“说什么呀，就这样吧。”
季诚匆匆走了，舒曼掉过头就埋怨着：“我这辈子事业上一直就不顺，没想到好容易评上高级职称还是走个后门，传出去我怎么做人呀！”
耿直已经听不见舒曼唠叨了，舒曼嗔着：“我讲话你听到没有啊！”
难得耿虎和季静回家吃饭，但两个人刚吵过架，彼此表情都不太好。舒曼看在眼里，着急，笑着给季静夹菜：“这是耿耿做的减肥菜，女孩子肯定喜欢。”
季静客气道：“妈，我自己来。”然后回头冲耿耿，“你还减肥啊？不用啦，你这是婴儿肥，到时候自然会瘦下来。”
耿耿：“静姐我真羡慕你，怎么吃也吃不胖，多好啊。”
季静笑道：“我倒羡慕你呢，吃饭这种事儿啊，心情好吃什么都是营养，胖就胖呗，就怕没心情吃饭，吃到肚里都是毒药。”
这话一出口，耿虎脸就拉下来，但忍着不说话，埋头吃饭。季静瞟一眼耿虎，见他不接招，于是回头看舒曼：“妈，您是医生，您说我这话有道理吧？”
舒曼赶紧笑道：“当然有道理，人啊就得什么事儿都想开点儿，你看你爸就是万事不挂心，吃嘛嘛香，多壮实啊是不是？”耿直心思确实没在这些家长里短上，他在看电视新闻，听老婆问就马虎道：“是啊是啊。”
季静还是那个不阴不阳的调调对耿耿：“你就别忙着减肥啦，等你谈恋爱结婚，你想胖都胖不了，烦心事儿多着呢。”
耿耿：“哟，听您口气还满有感触的嘛，怎么，跟我哥结婚不幸福啊？”
季静笑道：“什么叫幸福？个人感觉可不一样，有人吧就是别人难受痛苦他就高兴，就幸福。”耿虎忽地放下筷子正要发作，舒曼赶紧说：“你吃不惯素是吧，明天出去吃，今天就凑合吧。”一边说一边脚踢耿直，耿直回过头有点莫名其妙，直瞪老婆，低声道：“干什么！”舒曼使劲使眼色，耿直“哦”了一声，问季静：“静静啊，听你爸爸说你准备出国留学啊，去哪个国家啊？”
耿虎放下筷子，开口说话：“爸，这事儿还没定呢！”
季静也放下筷子：“怎么没定啊，我托福都报名了，材料都寄过去了，是你没定！”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舒曼急得直瞪耿直：“你提这个干嘛？这不就是个想法嘛，出国也不那么容易的。”耿虎：“就是，说风就是雨，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真跟耿耿比啊。”
季静还没说话，耿直先说：“唉，什么话呀，静静今年才多大啊，正是读书学习好时光嘛，当年你妈都快生你啦，还要去苏联留学呢。”
舒曼急得暗掐耿直，耿直疼得差点叫出来，舒曼也顾不上耿直，赶紧对季静说：“别听你爸瞎说，我根本就没去。其实出国留学是好事儿，可是真得看机会看条件，我问过耿耿外公，美国读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季静放下碗筷，站起来道：“妈，我决心下了，我得走，我今年都二十六了，我不想再这么混下去，我得有自己事业，我爸我妈都支持，我不希望你们反对我。”
耿虎下意识拍桌子：“你别太自私！”
耿直气得：“你小子什么态度！”
耿虎偏过头去，没想到季静却异常激烈：“谁自私！凭什么我就得成天给你洗衣做饭当家庭妇女啊！合着你工作顺心如意，可我不顺，我想进修，我想再学习，我想有更好的机会！怎么就不行啊！到底谁自私啊！”季静说话，耿直和舒曼都不好说什么，舒曼只得劝道：“静静啊，你冷静点，虎子没那个意思。”
耿虎早就大怒：“从结婚那天起你就没完没了的闹，现在还要跑出国去，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想过你直说！”
季静正要大怒，耿直猛拍桌子：“你给我住嘴！”
耿虎猛地回过头冲着父母吼到：“她这样就是你们和她父母惯的！你问她结婚这么长时间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吗？都快孩子妈了，还想什么呢！”
季静勃然大怒：“你不就想让我当孩子妈吗？我还告诉你，我就不想当！”
季静说完转身就走，耿虎火上浇油：“爱当不当！谁求你啊！”
耿直气得给耿虎一巴掌，舒曼耿耿赶紧拦季静，舒曼指挥耿耿：“快拦着你静姐！”
耿耿抱着季静：“静姐，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妈该骂我了！”
季静掰开耿耿手，苦笑道：“我没事儿，回我自己家，让我走吧。”耿耿松开手，季静走了。
耿直瞪耿虎：“去！去追回来！”
耿虎：“不去！不惯她这毛病！”
耿直伸出巴掌，舒曼赶紧道：“让他们冷静一下吧，你就别跟着搀乎了！”
回到卧室，舒曼还在不依不饶：“你说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虎子说得没错，静静已经到了生孩子年纪，出什么国呀！”
耿直苦笑道：“你还真是忘性大啊，当年你留苏没去成，你生不如死，你还想让静静跟你一样，那我儿子不遭大罪了？”
舒曼哭笑不得：“说孩子事儿，你往我身上扯什么！毛病！”
耿直：“你现在这态度比我当年有过之无不及，你呀，真是老了！”舒曼睁大眼睛，说不出话了。忽听到客厅有动静，舒曼探出头去，回身笑道：“小两口回来啦，看录像呢！”
就听到耿虎和季静说话声音传过来：“还真想一个人出国啊？你这人最怕寂寞，没我陪着，受得了吗？”
季静：“谁让你老想让我当家庭妇女！”
耿虎：“我哪有那伟大理想啊，我也就是想让你当个贤妻良母罢了！”
季静：“臭美吧！”
这边耿直和舒曼小声嘀咕，舒曼：“这意思是不出国了呗？”
耿直坏笑：“还是我们老耿家种厉害哦！”
舒曼：“去你的！”
耿直退休一年多了，还三天两头去找季诚要工作。听见门响，季诚抬头道：“就知道是你！”
耿直大咧咧往季诚办公桌前一坐：“听你这口气知道我为何而来，那就解决问题吧！”
季诚：“你无非是为局里领导去市里开会没通知你，你有意见罢了。”
耿直不慌不忙：“怎么叫罢了？啊？你不用跟我讲什么八八九九，我知道我现在身份是顾问！可顾问顾问，不了解情况怎么顾问！啊？”
季诚：“说实话，这个会是扩大会，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真的需要去吗？”
耿直乐呵呵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退下来滴，人走茶凉滴，又跑到大会上，众人前你怕我受待慢，怕我受委屈，是不是？你真体贴我。”季诚时刻警惕耿直的笑容：“我没这好心，如果是我，是不会去的。”
耿直却依然笑嘻嘻道：“这么说你是以你之心度我之腹喽，你心和我心有什么地方相似呢？你倒说来我听听？你内心深处是资产阶级！你把你那套东西加在我身上，那叫什么？可笑！我们共产党人是钢铁炼成的，懂什么叫钢铁？就是没有任何私心杂念！没有一丝一毫的虚荣心！我告你我这辈子只要为党工作，我才不管什么冷言冷语，几句闲话噎不死人！不让老子工作，混吃等死！那才是要出人命滴！”
季诚冷笑：“既然你姿态这么高，那就是说随便什么工作你都乐意了？”
耿直一拍桌子：“我不像你！弯弯绕！”
季诚没等耿直说完，立刻打断：“那你去资料室吧，那儿正缺老同志。”
季诚说完眯起眼睛看耿直反应，耿直却呵呵一乐：“资料室好啊，我早就瞄好那地方了，不过，你也得给老子个头衔吧！”
季诚微微一笑：“只能是资料室顾问。”
耿直：“顾问就顾问！老子只要工作！”
舒曼做了主任医师，身边多了个助手，助手推门进来，一脸焦急：“舒主任，您刚才建议住院的那个病儿住不了院，家长急得直哭，怎么办啊？”
舒曼急：“我和病房联系好了呀？17床今天出院，有空闲的呀，怎么回事儿？”
舒曼说着拿起电话：“病房吗？17床现在有人吗？什么？我不是跟你们打过招呼，我这里有重病人的，明天就要动手术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电话传出声音：“舒主任，我们也没办法，17床刚出院石护士长就安排进一个病儿，说是季局长打过招呼的，是关系户。”
舒曼气道：“季局长不可能这样！我告诉你，你就是给我加床也得解决我这个病人住院问题，否则出了问题，你们负责！”舒曼挂断电话，命令语气对助手：“立刻给孩子办住院手续！”
舒曼拎个包一脸郁闷地走着，就听身后有人叫：“舒主任下班啦。”
舒曼回头看，耿直一本正经看着她，伸出手：“我帮主任拎包，行吗？”
舒曼包递过去，嗔道：“你怎么下班这么早？你不是每天要顾问到七八点钟吗？”
耿直一本正经：“也不是天天要顾问到那个时间滴，我如今是离退人员，您现在是业务骨干，主任医师，当然是你重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