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正事就是，这个小庞啊，昨天向我求婚了，可我还真想不明白，我们结婚？结婚干吗呢？现在还处于所谓热恋阶段，就这样还结婚！您想象一下那您闺女那恐怖前景吧，会不会郁闷之至，一时想不开，走到阳台，纵身一跃。”
舒曼：“别胡说八道！要这样就算了吧，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还是感情，不过，小庞条件真是很好，除了个矮一点，文质彬彬，技术又好，都说能接你季叔班呢。”
耿耿：“他条件这么好，要是没毛病，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吧。”
舒曼急：“小庞又不行了，那小、小什么来着，就你们社那个研究生。”
耿耿乐：“小杨啊，他小我四五岁呢，您不在意啊？”
舒曼：“我在意算什么呀，你满意就可以了吗！”
耿耿不乐了：“我当然在意了！唉，我是不是已经到了捡破烂岁数啊，是个男的我都要掂量掂量啊？”
舒曼：“又讲这种话！”
耿耿苦笑：“跟您说吧，这小杨啊，别看小我四五岁，人家已经订婚了，现在年轻人很早就开始恋爱啦。”舒曼眼睛暗下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耿耿看着母亲难过的样子，笑：“妈，你别愁成那样，大不了我在家陪你一辈子，你不是不乐意找保姆吗？我给你当终身保姆！”
舒曼难过着：“我这辈子最大失败就是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任性，大学那会儿，怎么就那么不听劝，我要听你爸话就好了，打断你腿也不让你跟诸葛那小子好。”
耿耿烦，起身：“妈，我想买个房子搬出去住。”
舒曼立刻紧张：“什么意思你，就不能说你呀！”
耿耿：“我这么大了，应该有自己活动天地了，有时候想约个朋友，也不能约到家里吧。”舒曼看着耿耿，一时说不出话。
女儿要买房子，耿直闲来无事也就陪耿耿去看。耿直道：“你真想独立，租套房子就行了吗？买房子多贵呀？”
耿耿：“您老外了吧？现在买这小户型等于投资，将来不住了，可以租出去。”
耿直看女儿一眼：“真搬出去呀？不怕你妈伤心？”
耿耿：“我跟我妈关系您还没看出来吗？分开了想，到一起互相折磨，所以我和我妈还是拉开一点距离，对彼此都好，数日不见如隔三秋，对我亲着呢。天天见，就惦记那一件事儿，一见我就两眼放光，唉呀妈呀，我都快逼疯了。”
耿直只得摇头：“你们女人事儿真是管不了。”走到售楼处，耿直四下张望：“你怎么就看上这个小区啦？”
耿耿：“我有几个朋友在这边买房了，都说房子品质不错，地段也好。”
两人说着正要往里走，见门开处，有几名员工匆匆出来，一名为首道：“老板马上就来，赶紧找人把这儿收拾一下，这么乱，肯定要挨骂的！”忽听乱纷纷地：“老板来了。”
耿耿道：“什么老板这么神气啊！”说着两人回头，只见一辆奔驰轿车缓缓驶来，车停下，员工迎上打开车门，一中等个，一身西装革履青年男子很沉稳地从车里钻出，所有员工毕恭毕敬：“陈总。”这位陈总淡然点头，在身后几名助手陪同下，径直朝售楼处走，一派大款气势。他一边走，一边接手机，语言短促干练：“行，就按我们说好的做，好，我等你文件，就这样。”说完利索收起手机，潇洒前行。
耿耿和耿直呆呆地看着这位陈总，耿耿小声：“这老总看着眼熟啊！”
耿直乐一下，吼：“狗蛋！狗……”耿耿赶紧拽父亲。耿直咽下那名字，再叫：“陈总。”这边狗蛋已经听到这声狗，下意识回头，见耿直父女，怔住。狗蛋停下，手下也都停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狗蛋瞬间镇静下来，冷静道：“你们几个先过去，我有点私事儿。”狗蛋说着朝耿直父女走来，几个员工助手什么的互相看着。
狗蛋走到二人跟前，耿直笑着：“你小子??”觉得不对劲改口，“你小子真行啊！”
狗蛋客气点头，先看耿直，再看耿耿，完全看不出对耿耿有什么企图：“叔身体好了吗？听说是安起搏器了？家里有什么困难么？跟我说一声。”
耿直：“你怎知道我安起搏器了？”
狗蛋一笑：“医院问的嘛，叔是我在北京唯一亲人啊。”
耿耿一旁冷冷道：“小二年没你音信，还以为你离开北京了。”
狗蛋不卑不亢：“我在北京有业务，离不开。”
耿耿：“这是你的楼盘？”
狗蛋：“是啊，这个礼拜天第二期开盘，你们想买房？”耿直刚想说话，耿耿冷冷道：“想买，但不买你的房子，你这个小区没什么特点，地段不好，品质也一般，爸，咱们走。”耿直：“你这孩子，你??”
狗蛋客气道：“不买也无所谓，叔，天挺冷的，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吧？”
耿直还没说话，耿耿拽着父亲：“谢谢，我们还要去看别的楼盘，走吧。”
耿直被耿耿拽着走一步，回头冲狗蛋笑道：“狗蛋，你给我送东西我还没谢你呢。”狗蛋客气道：“谢什谢，应该的。”耿耿狠狠拽耿直一把，狗蛋眼中没有表情看着父女离去。
回到家，耿耿在客厅来回转，义愤填膺：“什么东西，趁几个破钱，拽什么拽！暴发户！王八蛋！赖蛤蟆！”
耿直和舒曼互相看着，一脸无奈，想笑，不敢笑。耿耿停下看着父母：“你们说是不是？”
耿直和舒曼一起郑重其事点头：“是。”
耿耿恨着：“这种人怎么就能有钱呢？不定用了什么卑鄙无耻手段！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爸我告您不许再跟这王八蛋来往啊，小心被牵连！”
耿直不悦：“别这么说人家好不好？农村孩子进城做点事儿也不容易。”
耿耿气得冲母亲嚷：“妈，您看我爸大事大非问题上永远这么糊涂！”
耿直：“什么大事大非？人家狗蛋自从被你骂走之后，再没露面，也没再说要追你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耿耿更怒：“我激动了吗？我凭什么激动？为这么个屎一样狗蛋？我至于吗？”
耿直真生气：“你也是个文化人，你能不能学会尊重人啊！”
耿耿一怒，转身往外走，舒曼急：“唉，去哪儿！”然后瞪耿直，“你为个狗蛋跟你闺女做对？有毛病啦！莫名其妙！”
耿直瞪眼：“你有点是非没有？”
舒曼：“你看不出她情绪不好啊！”
耿直：“都让你惯的！和着我说话还得看她脸色啊！”
这边耿耿气乎乎拽开门出去了。
2002年春节到了，年三十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大家围着庆庆，费劲让庆庆吃东西，这时耿虎才回来，一脸疲倦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舒曼赶紧道：“乐乐呢？”耿虎无精打采：“不是说好明天回来吗？”
舒曼嘀咕：“哪有大年三十在外婆家过年的？”
耿虎：“妈，您也不是什么老派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这边耿远正在看报，忽叫：“狗蛋出事儿了。”
耿直一急，赶紧找老花镜：“我眼镜呢！”
耿耿一把拽过报纸：“我给您念吧。近期在京城房产界引起抢购风潮的自力花园第三期突然遭遇退房危机，因业主反映其供水系统有强烈异味，96%业主要求退房……”
耿直已经戴上老花镜，赶紧抢过报纸，一边看一边发怔：“这小子看着老实巴交，处理起这么棘手问题还真是敢想敢干。小子，这么做行吗？”
耿虎接过报纸念报：“自力房地产公司总经理陈自力今日出面回应，称已请专业人员解决供水异味问题，并提出一个一揽子解决方案：业主可自由退房，但选择不退房者以及新购房者，公司可免业主一年物业费。”
唐小美：“哇赛，多少业主啊？”
耿远偏过头去看：“第三期有五百户，平均下来至少十万平米。那得多付多少钱啊？”
耿直急得起身：“这孩子出这么大事儿也不说一声。我得去看看，我得去。”耿直说着起身就往外走，众赶紧拦，舒曼气得：“大过年的，你抽疯！发神经啊！”
耿耿一笑：爸您就放心吧，狗蛋这种人不会有事儿的！整个一属蟑螂的，生存能力强着呢，您实在多余操他心。”
唐小美乐：“小强嘛。”
耿耿：“没错，超级小强！”
舒曼：“小强？什么意思？狗蛋改名啦？”
耿耿乐：“小强就是蟑螂之王。”
舒曼笑：“唉呀真恶心……”
耿直却不乐：“这个比喻倒也贴切，蟑螂生命力是很顽强，你们还真应该学习狗蛋的蟑螂精神。”
舒曼嗔：“胡说什么呢，还蟑螂精神！这不误导小孩子嘛！”
说着揽过庆庆：“庆庆啊，蟑螂是最不卫生的虫子！而且很难消灭，是人类健康大敌，以后见着蟑螂啊??”
庆庆抬脚：“我用脚踩蟑螂！”
舒曼苦口婆心：“蟑螂不能用脚踩，踩不死的，要用火烧。”庆庆瞪大眼睛。
耿直：“你看看你看看谁误导孩子啊，啊？你这是从小教孩子暴力，什么医生啊作家啊！”
舒曼张口结舌：“我我这是科学，瞎扣帽子！”
庆庆叫：“我现在就要用火烧蟑螂??”耿直得意，舒曼瞪眼。
耿直让耿耿陪着去看狗蛋，耿耿满心不乐意，沉着脸，别别扭扭跟在父亲身后。狗蛋一脸疲惫，起身要关门，走到门口才看见耿直和耿耿，脸上立刻透出勉强笑容：“叔，来啦，坐坐坐。”
耿直坐下还没说话，耿耿就蹦过去：“唉，我发觉你这招够损的嘿，你告诉那些业主买你房子就免人家一年物业费，可你又不是无限期没条件，你截止期不过两个月，你让人家处于两难境地，你简直在考验人性！真阴险！”
狗蛋还没说话，耿直道：“狗蛋这样做是对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事情必须有个限度，不然就乱了。”
耿耿：“可你资金链要断了呢？你有多少钱啊！你不怕你竞争对手都来买你房子造成你资金压力啊！”
狗蛋举手，苦笑：“我说妹子，你就别替我着急上火了，你们放心，我能挺过去。”
耿耿：“你跟我们就别唱高调了。”
狗蛋一笑，道：“我叔了解我，我不是唱高调，我已经把最坏情况想清楚了，我所有资金动产不动产都押上了，我赌有1/3业主会退房，有1/5还会加入进来买房，我算准半年后北京房市肯定会涨，没买房的会后悔，我不会赔。”
耿耿：“你这是在赌！”
狗蛋：“没错儿。”
耿直上前猛拍狗蛋：“小子，要生在战争年代，你是个领兵打仗好手，你能打还能动脑子还敢冒险，好，我要是你首长，我升你当连长！”狗蛋乐了，瞬间回到我们熟悉的狗蛋：“才连长啊，怎么着也得是团长嘛……”
耿直：“小子，我是说从列兵提拔。”
狗蛋：“这听着还舒心一点儿。”一旁耿耿看着忽而陌生忽而熟悉的狗蛋，有点发怔。
耿直顺便去看看狗蛋开发楼盘的样板间，宽大客厅，落地窗，耿直四下走着，看着。这边耿耿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冬日下苍茫北京城，心里一阵一阵感慨。狗蛋过来，也不吭声，一起看着窗外，沉默的狗蛋让耿耿有点不适应，看着窗外道：“听说你找了个小模特，结婚了吗？新家在哪儿啊？让我们参观参观呗？”
狗蛋：“吹了。”
耿耿：“为什么？”狗蛋：“不合适。你呢？有结婚对象了吗？”
耿耿：“管得着吗？”
狗蛋一笑：“那就是没有呗？你今年三十周岁了吧，老跟父母住，不难过吗？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耿耿大怒：“流氓??”
氓字出口，转身就走，身后却没有动静，转过脸，狗蛋仍然看玻璃上耿耿影子，语气是分外冷静：“我守身如玉等你做我老婆，怎么是流氓？流氓向你求婚吗？”
耿耿龇牙咧嘴，走到狗蛋跟前，脸凑到狗蛋脑袋前：“你哪来自信？啊？你怎么就敢相信我会嫁你？你脑子进水了吧？”
狗蛋转过脸看着耿耿，一脸阳光：“从你光屁股在我家坑上撒尿我就打定主意了，这辈子非你不娶。”
耿耿脸抬起来，瞪着狗蛋：“你无耻！无赖！流氓！恶心！”边说边走，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搜肠刮肚找恶毒语言，“不要脸！下流！”狗蛋就是那样一脸灿烂阳光，耿耿越骂他越阳光灿烂，还露出一口整齐白牙。耿耿实在没办法对这张满是白牙阳光笑脸再骂下去，掉头离去。狗蛋就这样笑眯眯看着耿耿离去，耿直过来歪头看狗蛋：“你和耿耿吵什呢？丫头这嗓门。”
狗蛋仍然笑嘻嘻地：“叔，我和耿耿妹子还能说什？”
耿耿的前夫，诸葛明来国内了，还找到了耿耿的新家，耿耿陪父母送客人出门的时候碰上了，诸葛明把帽子退下，客气微笑：“伯母伯父好，我是诸葛明啊，还认识吗？”
耿耿惊得差点摔下楼梯，看着诸葛明大睁双眼：“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啦？”
诸葛明除了长胡子，是一点没变，油嘴滑舌道：“我打听同学老师就知道啦，你这个地方不难找的，你果然还跟父母住呀！”
耿耿气得七窍生烟：“来之前怎么不打招呼？”
诸葛明：“我没有你电话呀，我住的地方也没有网络。”
耿直一看诸葛明可乐了：“小美国佬！美国那边9?11之后民心如何呀？”
诸葛明大笑：“伯父果然还是那么关心世界大事，真亲切。”
耿耿淡淡道：“别瞎套近乎！”
耿直和舒曼一派大度，请诸葛明坐下，诸葛明一屁股坐下，抬头四下张望：“房子是新房子，布置还是老传统，和伯母伯父相貌一样，没变化。”
耿直和舒曼互看一眼，耿直嘀咕：“这小子还那德性，说话就找抽。”
舒曼抻一下耿直衣服角，耿耿道：“你来北京干嘛？”
诸葛明：“工作啊，我们公司亚洲区分部设在北京了。”
耿直：“你带家属来了吗？”
耿耿和舒曼都盯住诸葛明，诸葛明轻松一笑：“没有，我现在单身。”
耿直和舒曼都有点紧张，耿耿：“听赛琳娜说，你前年结婚了。”
耿直低声：“谁是赛琳娜？”
舒曼：“诸葛明母亲，耿耿前婆婆。”
耿直：“噢??”
诸葛明道：“圣诞节前离了。”
耿耿不知道说什么好，舒曼：“你有孩子吗？”
诸葛明立刻摇头：“当然没有，我不想要小孩子。”
耿直：“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舒曼赶紧低声：“你也真够直接的。”
耿直低声：“跟小美国佬有什么好客气的！”
诸葛明乐一下：“一个三十二岁单身男人没有女朋友，或者说没有女人，难道正常吗？就像耿耿，一个三十岁女人，身边没有男人，难道正常吗？”
耿耿淡然一笑：“对不起，我还有个约会，你要没别的事儿，我就抱歉了。”耿耿说着起身，诸葛明跟着起身：“我送你好了。”
耿耿淡然：“对不起，这是我家。”
诸葛明：“我知道我知道，习惯了。”
耿耿出门，耿直和舒曼看着诸葛明背影。耿直忽道：“诸葛明！”诸葛明停下，耿直：“跟你说几句话。”诸葛明脸上带着油滑的笑容看着耿直，耿直声音冷静：“我希望你不要打扰我女儿。”诸葛明笑容不变：“耿耿是三十岁女人，完全不需要听家长话吧？”
耿直：“你甭跟我油嘴滑舌，我告你，我现在就可以去你们公司，告你性骚扰！”
诸葛明一脸委屈：“我骚扰谁啦？您凭什么告我呀？”
耿耿进来：“爸您跟他废什么话呀，他人事儿不懂的！”
诸葛明摇头笑道：“改革开放二十几年，都21世纪了，你们的观念还是那么保守，特别是耿耿，我不能理解你，你在美国和我生活过两年，怎么会是这种态度？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我来看你，你这么紧张？你父亲还要告我性骚扰！难道我们不是成熟男女吗？你很清楚，你如果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绝对不可能硬来的！”
耿耿：“赶紧走！别那么多没用的话！”
舒曼却急：“你让他自己走！”
诸葛明苦笑一下，回头看着舒曼：“伯母，我一直认为你是个通情答理的知识女性，我崇拜你，你怎么也用这么狭隘眼光看我呢？您觉得像我这样一个正人君子，会做出让您失望的事情吗？您要这样想可太让我对您失望啦！”
耿耿急得：“你走不走啊！”诸葛明做一个礼貌手势，示意耿耿先走。舒曼过去，一把拽过耿耿，低声：“你别跟他一起走！”耿直却道：“小美国佬说得有道理，都三十几岁人啦，你让她自己去处理吧！”耿耿一句话不说，走出家门。
舒曼怔怔地：“这几天天天做噩梦，都是狗蛋捣乱，没想到又来这么一位。”
耿直笑：“唉，咱还是支持国货吧？”
舒曼：“讨厌！你就一点不担心你女儿啊！”
耿直：“我当然不、不担心！担心没用！”
舒曼：“那什么有用？”
耿直：“还是信任吧，耿耿虽然不着调，总还不至于重复过去的错误！”舒曼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