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坐什么小车啊,显摆你有车啊。我就走路,走路锻炼身体。”说着手撑车门,身体慢慢倒下。
舒曼和刘翠华正在家给孩子喂菜泥,勺子刚挨孩子嘴边,电话铃响,舒曼手一哆嗦,菜泥全洒孩子身上。舒曼也顾不上别的,把勺子放刘翠华手里一搁,拔腿就去接电话。
舒曼拿起话筒,声音哆嗦:“喂。虎子?啊、啊!”舒曼抓着话筒,身子就开始摇晃,话筒从手里滑落。
刘翠华赶过来,一手扶舒曼,一手抱孩子:“亲家,咋咋咋地啦?”
舒曼推开刘翠华,拔腿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呆呆回头:“你看着孩子,我去医院。”
不等刘翠华回答,噌地跑出门,刘翠华呆住:“这是咋地啦?”
舒曼疯跑到手术室里,隔着窗户看见几个医生正在抢救耿直,耿直面色灰败。死人一样躺在手术床上,床旁边心电仪,代表心电图的那条线水平着,几乎没有起伏,生命指数几乎为零。
舒曼身子跟着就往后一倒,两边护士赶紧扶住,一阵混乱:“赶紧抢救舒医生!”
好不容易两人都抢救过来,舒曼刚好一点,就穿着病号服蹒跚着被两名护士搀扶着走进重监室看耿直,耿直躺在病床上,能插管子地方都插着管子,床边全是仪器。舒曼进来,慢慢坐到耿直身旁椅子上,看着耿直,眼神朦胧。值班医生想说什么,看着舒曼脸色,说不出话,两名小护士互相看着,不知道怎么办,值班医生示意二人出去,自己也悄然走出,带上门,房间内只剩下老两口。
舒曼看着耿直苍老憔悴的面容,手伸过去,在那张脸上摸索着,然后慢慢停下,开始在自己兜里摸索东西,找得很急。
耿远、耿虎和耿耿去请季诚,耿虎焦急地说:“季叔,我爸这次病得可不轻,您一定要亲自出马,救我爸。”
耿远:“是啊,您是心外科权威。”
季诚苦笑:“你爸把我拉去当局长,我都挺长时间没碰手术刀了。”
耿耿:“可您有经验啊,您在场,我们就放心,我妈更放心。”
季诚点头:“你们心情我明白,你们也别急,我会尽力而为的。”
四个人奔到重监室门前,季诚先探下头,然后伸手挡住三人,轻声道:“你们母亲在里面,让他们单独呆一会儿。”三个儿女停下。
舒曼身体佝偻着,给耿直剪指甲,一个一个剪得仔细,一边轻声唠叨着:“你个自私的老头,你就不想着跟我走到头,你自私你知道吗!”
门悄然推开,季诚进来,轻声道:“孩子们在外面,我让他们等一会儿。”
舒曼没有回答,她全神贯注,剪指甲。季诚走到跟前,茫然道:“你在做什么?”
舒曼捧着耿直指甲,专注着,声音低低地:“这人一辈子不会洗手,这指甲积了多少年泥啊,真脏啊。怎么教也教不会,怎么说也不听。现在总算老实了,安静了,可以好好清理一下了。”
舒曼睁着老花眼,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手哆嗦着认真剪指甲。季诚看着舒曼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实在难过,慢慢伸手将舒曼搂在怀里,轻声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他脾气大骨头硬,会熬过这一关的。”
舒曼手仍然紧紧攥着耿直手指头,但身体却瘫软下来,慢慢依在季诚怀里流下泪来,但哭不出声,只是身体剧烈颤抖。奇怪的是,两人刚搂到一处,耿直立刻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季诚,气息微弱地:“老鼠,你干什么呐?”
季诚笑骂着:“你、你、你还是不放心我啊。”舒曼一手握老伴手,一手握季诚手,泪流满面。
季诚、医院专家和舒曼一家人讨论耿直病情:“病人冠状动脉血管腔狭窄已经超过60%,导致心肌供血不足,症状明显。我建议做搭桥手术。”
耿远道:“我父亲已经70岁了,搭桥手术是不是会有风险呢?”
季诚:“任何手术,风险一定会有的,所以要跟家属商量。决定权在病人和亲属。”
耿远耿虎耿耿看着母亲,不知所措。耿远小声道:“妈,我们都不懂,您决定吧。”
舒曼看着季诚,声音颤抖:“我知道你做过那么多搭桥手术,一次也没有出事故。我信任你,你说做,我们就做。”
季诚:“老耿身体素质好,心理素质也过硬,只要积极配合医生手术,我是有信心的。”
舒曼:“他打仗受过那么重伤,都挺过去了,这次,不会有问题的,是吧?”
季诚点头:“你们放心,我会在现场。”
耿直躺在床上,显得精神不错,舒曼辅导他练腹式呼吸,耿直躺在床上,舒曼发着口令:“吸气,肚子鼓起,不要停,吸气,再吸气。”
耿直张大嘴,直吐气,嚷嚷:“太别扭啦!唉呀呀,你这个呼吸法跟正常人唱反调嘛!呼气收肚子,吸气鼓肚子,那不把人累死了?”
舒曼:“这是科学,少废话,听我口令练习!你这次上手术台是关乎你生死存亡大手术!你可别不当回事儿!练这个呼吸就是让你保持平静,手术中一旦你精神过度紧张,容易引起冠状动脉痉挛,增加手术危险!懂不懂!”
耿直一拧脖子,笑道:“我对待手术就像上战场,我视死如归,我紧张啥?”
舒曼气得抬手要捶:“你个自私的老东西,你视死如归,你视我和孩子是什么?”
耿直立刻蔫了,嘀咕:“这两码事儿吗。”
舒曼严肃道:“现在开始练习、吸气。肚子鼓起,不要停,再吸气,再吸,好,保持四秒钟,慢慢吐气,肚子收紧,慢慢吐。”
耿直一口气吐出,嘀咕:“不要那么教条吗!”
舒曼:“说什么!”耿直赶紧吸气,肚子鼓起。
舒曼和孩子们护送耿直手术车往手术室里走,几个孩子都一脸紧张,一句话不敢说,舒曼佯作平静,但眼神和手透着内心紧张。耿直看在眼里,一脸乐呵:“耿耿啊,我看给季专家当副手的那个小伙子不错,我问啦,三十二岁,没结过婚,拿手术刀那架势,嚯,像侦察兵,真漂亮!就是个子小一点,唉呀,好像还没你高呢。”
耿耿含泪:“管他多高呢,他就算跟蚂蚁那么高,只要治好你,我嫁他。”
耿直:“唉,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你一辈子大事儿,嫁个蚂蚁怎么成,那你生下儿子不成小蚂蚁了。”
耿直自己嗄嗄乐,儿女们一个也不乐,耿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就没点革命乐观主义。”
手术室门打开,家属都停下,舒曼上前握住耿直手,强忍眼泪,泪眼朦胧说不出话,耿直笑道:“你想哭就哭,可别偷偷倒在别的男人怀里哭哦!重点是老季头,不许你当他面哭,那老东西狼子贼心一直不死呐。”
舒曼含泪笑了,松开手,嗔着:“少说点话,省省力气。”
耿直车往里走,微抬起头,大声着:“我话还多着,我回来跟你说。”
手术门关上,舒曼身子发软,儿女们赶紧扶住。
耿直躺在手术台上,脑袋左转右转,季诚过来,已经戴上口罩,麻醉师过来,季诚和麻醉师低声说了两句,然后走到手术台前,轻声询问:“不紧张吧?”
耿直一脸不屑:“有什么可紧张的,老子这辈子啥阵仗没经历过?”
季诚:“不紧张就好。”
耿直:“我就想不通,你小子也六十好几了吧?看你这张老鼠脸,皱皱巴巴,你怎么就还能上一线?做这么大手术?”
季诚自然是经惯大场面的,也不急,冷静着:“不是我一个人给你做手术,是专家组。”
耿直:“反正我看着你不顺眼。”
季诚冷冷道:“你把嘴闭上吧!”
麻醉师准备麻醉,耿直大声道:“老子怕醒不过来,老子对你这些意见,你是不知道的。”
季诚冷冷道:“跟你掐一辈子,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肚子里几根肠子我都清楚得很!”
麻醉师开始注射,耿直眼神朦胧,声音忽高忽低,仍在说话:“老季头,我要去见马克思,我得带着你啊。”
季诚准备手术,笑着:“马克思嫌你话多,不爱见你。”
耿直开始恍惚,麻醉生效,最后一句话:“老子下辈子当医生,给你动手术。”
舒曼和一家人焦急等待,舒曼一直站着,儿女劝道:“妈您坐一会儿。”
舒曼像没听见一样,不坐,脸上没有表情,轻声嘀咕:“我听到你爸骂人了,这人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粗鲁粗鄙粗野。”
手术室门打开,季诚出来,孩子们哗地围过去,舒曼倒动弹不了。耿远急着问:“季叔,我爸怎么样了?”
季诚顾不上一群孩子,径直走到舒曼跟前,看着她眼睛:“手术很成功。”
舒曼那个劲忽地泄了,身子一软,季诚赶紧接住。
送耿直回病房,耿直还没有醒来,季诚过来问舒曼:“你安排谁来陪床?要不要找个护工?他们照顾病人蛮有经验的。”
舒曼摇头:“我不放心,我自己来吧。”
季诚担心:“这怎么行,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舒曼:“没事儿。”
季诚:“照顾重病人很费体力的,你也不年轻了。”
舒曼轻声:“这老头子可事儿了,我离不开的。”
季诚嘀咕:“怎么越老越像小孩儿?真不像话。”
冷不丁就听耿直大嗓门道:“嗨嗨,我还没死哪,别当我面说些不中听话啊!”
舒曼愣怔一下,赶紧返过身,嗔着:“什么时候醒的?也不说句话!渴了吧?”说着去拿水,季诚过来:“别以为手术成功就万事大吉啦,要注意的事多了,饮食锻炼都听得医嘱,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