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的是套近乎的主意,这些仙人来去自如,作风处事没有章法,让人着实猜不透。如果能安排些仆人杂役服侍,哪怕一时半会捉摸不清楚这些人喜好,至少也有个后手。可他等了半天,只听得头顶一声轻笑,霎时间,他冷汗淋漓,不敢去抬头。鬓角都被冒出的冷汗打湿。一滴滴的滴在深灰色的毛毡毯子上。
那人就是在神龙门处杀人的少年,他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模样稚嫩:“你们这些大周人真有意思。”
他说完摇了摇头,脸上忍俊不禁的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他凑近老者问道:“我有手有脚,为什么叫别人来服侍我?服侍?这也是个新词儿。你们说话有时候怪有意思的。”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既没有主仆之誓,哪里来的上下之分,那些仆从为什么要听我的话?”
老者心里嘀咕,嘴上却诚恳十足的说:“仙长何出此言,您是仙人,当然是尊贵无比,我等是凡人,在您面前自然需要俯首弯腰,这是天经地义。”
他不知道这些神仙是怎么个分上下尊卑,因此不敢随意称呼,只高高捧着这些使者,言语恭敬。谁知那少年听了,忽然扬声斥道:“大胆!”又一挥手,他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退出了帐篷。双腿一软,整个人都跪在了帐篷外面。狂风大作,毛毡的帘子被卷起了脚。他远远地听到那人的声音几乎湮没在狂风中那样轻,又像是重锤砸在心口处那样沉重。他耳膜嗡嗡作响,只听得仿佛如同女子般轻柔的声音犹如洪钟。
“尔等也敢妄自揣测天道?简直不知所谓。”
老者连忙伏在地上,一颗心险些被震出来。他自觉失言,又被刚才那句话慑住心神。不一会儿。天色逐渐暗下去,鹅毛大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他依旧不敢挪动,只得保持方才的姿势,而其余奴隶也跟着他趴伏在地上,夜晚的温度顺着皮肤刺入血管。屋内却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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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语阳到歇脚的位置,那是一处茅草搭建起来的屋子。屋角是泞泥的和麦秆混合在一起的湿土。她余光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风力飘荡。忍不住探过头。却听到耳边有人说“北荒只有这种东西给我吃吗?!这是人吃的吗?这是石头做的吧。”
“扑通”一声,有人膝盖砸在地上:“小姐,不是帮厨故意要给咱们这个,北荒只有牦牛干,您看,这儿除了草就是牛。实在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吃啦,您暂且忍耐,等到了落日城,说不定就有其他吃的了。”一个穿着更破旧的衣服丫鬟跪在地上。
曹泉坐在一旁,十分看不惯:“你好端端又发什么脾气。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这儿可没有熊胆凤肝给你吃。”她说完。见施语阳已经掀开帘子。不禁脸色一变。身旁翘着腿的沐静姝找到话头,冷哼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才几天。有些人就开始琢磨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不安分的目光在施语阳身上打量一番,见她气息平稳,神色镇定,琢磨不出她到底去了哪里,因此神色逐渐警惕起来。
那个丫鬟汗涔涔的,忽地听到这句话。心念一动。倒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灵光。也不多说话,只弯着腰出了破茅草屋。待到出了门。狂风卷着她冻得发木的脸蛋。心里却滚烫极了。白色的原型帐篷里隐隐绰绰的看得到人形。她抹了一把脸。心一狠。脚下打了个转,就朝着修士们的帐篷走去....
另一处,施语阳跟之前帮扶她的妇人借了一碗热水来。女人年纪不小。估计是原来的“施语阳”认识的人。身体因为疲惫而显得更苍老了。她轻声询问:“婶婶,你走不动了吧?我明天背着你如何。”在到落日城之前是不能掉队的。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怕要死在荒郊野岭。
施婶子笑了笑:“小姐懂事了,可是我不能尊卑不分。怎么能让您背我一个老婆子呢。”说着摇了摇手。
施语阳想了想,低声装作难受的说:“刚才,那个沐静姝又那么说我。我心里气不过....我并不是故意跟她争辩。”她想找人问问这里到底是哪,可又不认识什么人。只好来找这个老妇人唠嗑。希望能多知道点原身的背景。
没成想,施婶子比她还激动,只说:“您千万别忘了之前的事情。沐家那位就让她说好了。现在这么多流放的贵女,这条路上一定有家族人接应。不过恐怕不能如她们所愿了。那些“神仙”可都是能人。不会这么轻易让她们逃脱。”
老妇人也许一路磋磨导致精神有些溃散。她说了两句,仰头喘气起来。“嗬嗬。”的发出艰难的呼吸。“等到了北荒就好了。到了就好了。”她忽地脸上又出现几分光彩。
施语阳想了想,决心把老妇人挪到自己住的那间有屋顶的草屋里。于是上下摸索出两个银角。顺路塞给了个村民问道:“劳烦伯伯,我这个婶子身体不好。我能带她去睡我那屋子么?就同我一起睡。”
那个村民原本还一脸晦气,看到银子倒是睁眼瞧了她下。“你们这些王庭来的丫头片子,呵,别的不说。倒是会使唤人。银钱也不当数。”半点瞧不上人的模样,轻蔑的态度活像是施家老太爷搜刮了当地民脂民膏。
她心里想,这银角子估计有些值钱,恍若未闻的嗤笑道:“去了北荒路上,有没有命还难说呢。银钱再多没用了。反正舍去这些身外之物,积点德,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呢。”
村民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话,只叫她自己领人回去。顺路给了一捆稻草说道:“这卷草都不易得,你自己抱回去吧。”
她喊了句多谢,村民已经扛着锄头走远了。外面的风吹的鬼哭狼嚎。施语阳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她抬头。刚好看到整片煤灰色的天幕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鸟从头顶飞过。
翌日清晨。起来赶路的时候。
施语阳看到好多冻得发白的躯体被人抬出去。有三三两两人站在前面说:“昨夜风太大了,有下了雪。牲口都要冻死了。”
“可不是么,要是往年,估计城主都要开祭坛求仙了。”这话因刚落,就被人打断。那人惊惶的骂道;”你要死啊,这种话你还敢在那帮人面前说。”他怒了努嘴。努力镇定下来。“那些仙长可都是这个。”他指了指上面“从那上面下来的。你可不要再她们面前胡言乱语。”
等被成串绳子汇聚成的溪流滚动起来。示意着队伍也开始出发了。
她左右看了下,发现的确仆役丫鬟中人数少了些。也不敢作声。只能搀扶着施婶子走在队伍前面。听到身后一女声诧异问道:“寻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