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没多久，老土在团场呆不住，就提前来到工地。
其实老土不光是种地老手，夹兔子也是行家。小云不知道他是怎样夹的兔子，但是每每从自己家路过，他肩上就是十几个夹子和十几个兔子。几乎是百发百中。
老土知道小云家有酒，然后就兑上两只兔子。
大献不喝酒的。老土一瓶酒下肚之后，话匣子就打开了：“大献，你说你，住在这大戈壁，首先优越的条件就是兔子多，你看你，连个兔子你也不会夹。你再看看，娃娃吃的多舒服。”
大献不说话。
老土又开口了：“大献，你的亲戚来了可能干了，她三姨，真的是好亲戚。”
小云知道他老土下面要说的话。因为他说的太多了。他提起他的亲戚他都会生气。其实说起来老土这几年也真够背时的。
他说他来的第一年开荒时，他的老丈人两人从四川赶来了，其实四川人是最能吃苦的。他老丈人俩人也是如此。跟着他什么累活都能干。老土想，大家一起先干吧，等到时机成熟了，然后给他们百亩地。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俩老人不知道咋回事，一个月之后竟然莫名其妙的都生病。可到团场检查又没病。老土想，既然是老丈人，又在这干活，所以早就当亲爹亲妈了。干不了就歇着。
这样过了不久后，老丈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去世了。没办法，他东挪西借的买了口棺材给埋了。
老丈人突然死了，丈母娘整天就郁郁寡欢。本想着老太太一个人回四川又有些不忍。毕竟这是闺女家嘛，住就住吧。可谁曾想，人背了喝凉水都卡牙。又一个月之后，老太太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去世了。没办法，死在这里就埋呗……
不出仨月出了这档子事，老土他一想起来都窝火。他气了就天天冲着老婆吼吼吼，他老说老婆是丧门星。
要说嘛，谁都不想摊上这档子事，可是既然事出了，出就出了嘛！怪老婆有啥用？老土这是喝酒耍酒疯，是无理取闹，老土不对。
小云批评老土，回家要好好对老婆，谁知道老土更来气儿——
第二年小舅子又来了，他可是烦死人了。带着个小媳妇俩个人挺精的，说是下地干活了，可老是到最偏远的那块地去睡大觉。约摸到点了就回来吃饭，还天天口号高工资，加之吸烟酗酒。忍了半年之后，老土实在受不了了，就干了一架，让他们滚蛋了。以后这些年，他再也不想让任何亲戚来这里。他说了，亲戚若是真的实在实在过不去日子了，一千两千给个现钱还留个人情儿。
老土最后的话在理儿——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大献和老土相似之处就是人实在，不奸诈。人哪，如果遇上了好邻居，只能说是俩家都积了德。
老土还有另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和大献一起去找大老板要土地证。这件事上，大献从没有说过什么。不想要吗？不，不是不想，是看穿了。既然看透了就装糊涂吧。不是有个词儿叫难得糊涂？所以大献就劝老土：还是省省心吧！可老土不，而且坚决不!他非要争个理儿。大献没办法，只好由着他说。
老土之前老是说大老板他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弄的小云在他面前说话总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哪一点说错了人家会把话捎过去。现在酒喝多了，实话就出来了。
大老板许老土开地，说的五年不上交，可是他年年把棉花都收走，然后又扣这扣那的，这样下来也扣的不少钱。
去年的棉花交上去还没有结账。到底怎么样还难说。
老土约了大献，俩人明天一起去结账。
结账，对于工地的每个人来说，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一年的收获，现在都攥在他手上，过年也没有给几个钱。按理说，棉花交上去出手后就该结账的，可是去年秋天到现在……是时候要钱了。
在大老板的办公室里。老土小心翼翼的和大老板攀着话。大献一边耐心地坐着，从不插嘴。两个人一场开场白之后，开始算账。
其实账也没什么可算。都是他说了算。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扣了之后，老土实在忍不住就红着脸和他理论起来……
大老板一句永不变更的话就是：他是大树，他要是倒了，大家都倒了。老土不服气，争辩说：“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能把我的钱都算成你的了。”
大老板有些生气了：“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不要在这胡搅蛮缠。”
老土听了他这话更是生气了：“你说的是好听!这个烟纸叫理吗？”
老土指了指大老板用一个废烟纸写的字。那上面是另外几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字：爱祖国献爱心500元。就是因为这几个字，老土气疯了，最后居然吼了起来：“你这是掂杠子夯人!”
大老板不理他，直接喊大献过来结账。
大献懂规矩。什么都不说。
大老板问大献：“我若倒了你会怎样？”
大献点点头，又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说，他会意。
大献当然比不上老土。老土棉花大丰收。自己棉花亏到沟。相比老土，杂七杂八自是跑不掉，还好没有那爱祖国献爱心。
大献和老土一起走出来。老土逢人都宣传这张所谓的爱祖国献爱心500元！
后来小云也看到了这个废烟纸条。小云什么都不说，是啊！说什么呢？所谓的爱祖国献爱心不是老土的专属。颤抖
……小云今天才算读懂，叶圣陶的《粜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