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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许孝文昨晚半夜都没能入睡,天亮刚做噩梦时,却被一个女人的叫喊声惊醒了。他爬起来,带着睡意从门缝中往外一看,不禁十分吃惊。这个喊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孝西哥已经离了婚的嫂子汪秀云。

许孝文慌忙回到了床边穿好了衣裳,快速把脸洗了,打开门不好意思地说到:“秀云嫂子,让你久等了。”

汪秀云说:“孝文兄弟,我今天打搅你来了。我是昨天下午就来到我表姐家住起的,她家就在郊区。我一路问到文化馆来的,你们这个地方好难找啊!”

许孝文这才有机会看了一眼秀云嫂子。今天,汪秀云只穿了一身素装,显得更加朴素大方,举手投足很讲规矩。她脸宽,皮肤是呈棕白色,再配上那一头相宜的刘海,看上去就觉得很顺眼,充满光泽的皮肤给人以恰到好处之感。她整个身材也还适中,干练麻利。这种既壮实又有几分人材,也不怎么招摇的女人,可称得上要看相有看相,要劳力有劳力,在乡村里可数得上是一流的妇人。

她见孝文看着自己有点儿出神,就说:“我问了好多人才问到这里来的。”

许孝文见自己寝室里实在不能让汪秀云嫂子进来,便将她带到了办公室里,请秀云嫂子坐下。他给嫂子泡了一杯茶,这才坐下等着她问话。

“你……孝西哥啥时候行刑?”汪秀云轻声地问道。

“大概十点钟的样子”。孝文回答说。

“听说还要游街?”

“可能。”

汪秀云又不说话了。许孝文忽然想起了孝柱哥委托他的事情。但他又觉得秀云嫂子初来咋到,就与她提起这件事情有些不妥当,需要等待时机才好跟她挑明。

“孝文兄弟,我是来看你孝西哥最后一眼的,我们夫妻一场,总该有个了结呀。我现在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眼泪早就流干了。”停了片刻,她又问道:“允许家属到场吗?”

许孝文摇了摇头,但又立即补充说:“我们等会儿一起去看孝西哥就是了。我跟孝东哥约好了的。公判大会场就在广场上开。”

汪秀云点点头,又沉默了许久,好像在自顾自地想心事,随即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本来,我已经同他离了婚,也许不该再来伤自己的心。可是,我昨天还是忍不住就来了,我们可是童子婚姻嘞!”停了停,汪秀云又说:“我不能容忍他的所作所为,原以为跟他离了婚会好些,让他好好反省下,哪晓得他越走越远,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汪秀云说到这里,痛苦地摇了摇头,眼睛已经开始红了。“我离婚后,有很多人给我介绍对像,我都没有答应。因为,我……的心里总像有他的影子……”汪秀云说这话显得十分理智。

“秀云嫂子。”许孝文说:“现在孝西哥已经这样了,哪个也没办法挽救他了。你现在可以去找一个可靠的人,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你也不能老是这样啊!今天以后,你们将阴阳相隔,再也不能相见,也永远无法破镜重圆了。”因为秀云嫂子这样起头说,孝文到底忍不住说了出来。汪秀云看了许孝文一眼,便低下头去,随即默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许孝文看见秀云嫂子点头,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线希望,也给了他继续说出那句话增添了勇气。她刚才曾说,我现在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眼泪早就流干了。也许,这正是他完成孝柱哥委托重任的时机。许孝文认真地想了想,秀云嫂子与孝西哥离婚这么久了,并告诫自己要把话说得尽量委婉些。他缓缓地说道:“秀云……嫂子,你也清楚,我现在对许家湾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我在这半年里同孝柱哥经常在一起,孝柱哥我还是了解的。他诚实,能待人。况且,他对嫂子你还是有这个意思嘞!”许孝文艰难地说完,又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秀云嫂子脸上的表情。

然而,汪秀云的脸上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化,她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地说道:“孝文兄弟,我是不会嫁给许孝柱的,他太老实,要吃亏的。他只会种地,有啥子出息?他不如你孝西哥,我要找一个既不对我绝情,又像许孝西一样能挣钱的男人……”

许孝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咋还对孝西哥一往情深呢?在她看来,一个不对她绝情的许孝西就是一个优秀男人的统一体。孝柱哥,你是没有希望了,眼前的秀云嫂子不会嫁给你的,除非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从根本上改变秀云嫂子对你的看法。许孝文又忽然责备起自己来。孝西哥还在人间,你就在为曾经是他妻子的秀云嫂子说媒了,你的良心何在?孝西哥过去是如何对待你的啊,孝文!许孝文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唉叹声是为了孝西哥?还是为了孝柱哥?还是秀云嫂子?还是许家湾所有的人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许孝东忽然从外面跨了进来,看见秀云嫂子坐在里面,不禁一愣,随即才叫道:“秀云嫂子,你啥时来的?”

秀云说:“我一早就来了。”汪秀云对许氏兄弟还把她当嫂子,心里多少感到有些宽慰。听说孝东与孝西闹分家,她却不十分清楚其中的内幕。虽然她很想问问孝东,可现在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许孝东又问道:“婶婶他们来不来呢?”

秀云说:“两个姐姐不要他们两个老人来,怕他们怄坏了身体。”

孝文说:“孝东哥,我们先到广场上去看,然后我们就租车跟着囚车走,去现场看了再去火葬厂。”

许孝东点点头又对秀云嫂子说:“秀云嫂子,你到刑场后就不要跟我们去了好吗?”

许孝文也觉得秀云嫂子跟在一路也是一个大问题。如果她执意要去也就只有放弃去火葬厂的计划了,他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与孝东哥商量。

许孝东说:“到时候再说吧!”停了停,他又问:“我们该走了。”

于是,几个人一起出了文化馆。

老田头今天早晨一早就起来了,蓝姨问他:“今天又不锻炼身体,广场上要开公判大会,跳不成舞了。”

老田头说:“我就是要去看公判大会。”

蓝姨说:“是不是你要去看原来住在这里的许孝西?”

老田头说:“就是,可惜一个好小伙子呀,咋走到这条道路上去了呢?唉!可惜!”他一边叹气,一边就开始忙着往门外走去。

李大容今天早晨也一早起来了,她今天早晨不是起来去杀鸡杀鸭,去准备中午去街上卖烧腊卤菜,这些她昨晚熬夜就准备好了。她也忙着收拾着吃饭要去广场上看许孝西。几个人很快地吃了早饭,田春春两口子在前,老田头夫妇在后,几个人便来到广场,只见好多武警战士已把整个广场包围起来了,看热闹的人也站满了整个广场。田家院子四个人刚站在这里不久,悦来茶馆的秦鸭公、顺嘴牛贩子刘老头以及王芹菜都看热闹来了。几个人刚互相打过招呼,秦鸭公就大声喊道:“快看,过来了,过来了。”

众人转过头去,果然就看见几辆车上被押着三个囚犯,许孝西站在两个囚犯的中间。田春春喊:“前头那辆车的中间那个人不就是许孝西,许老板吗?”

许孝西的头被剃得精光,李大容先都没有认出来。直到田春春发出了喊声,李大容才注意到站在中间那个人果然就是许孝西。她觉得:许孝西并不像杀人犯,他不会去杀人的,总是那人该死才碰到了许孝西的气头上了。李大容昨天在街上卖烧腊卤肉时,就听到了很多人议论,“那姓魏的厂长真是该死了,他死了才晓得他原来是个大贪污犯,不晓得原来那些人为啥不去举报?”总是怕姓魏的报复,才没人敢去举报。现在姓魏的被许老板电死了,再也没有哪个人怕他了。”李大容心想:照理说许老板拖出魏厂长这个大案,应该立功受奖才对,咋今天会炮打脑壳呢?这么多的人开公判大会,好丢人现眼啊!许老板真是有点不值。李大容很为许孝西报不平。

许孝西等犯人被拖上台去了,整齐地排在舞台上,低头接受宣判;法官站在台上宣读公告。当念到对许孝西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时,田春春这堆人都感觉得为之震惊。下面再念那些人,田春春他们都认不得了。老田头摇了摇头,说:“冤孽,这许孝西跟那姓魏的是个大冤孽。许孝西咋会把他弄死嘛?让国家的法律制裁他哪点不好?你许老板做你的正当生意,也不至于把个年轻轻的性命丢了。”

秦鸭公问道:“这姓许的在你们田家院子里住了几年,他是不是脑壳上生疮,脚板底下流脓,坏透顶了?”

老田头摇了摇头,说:“许家兄弟在田家院子住了几年,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就是这个许老板,一看见我脸都笑烂了,田伯伯上田伯伯下的尊敬老人,哪像啥子杀人犯,现在的年轻人我们硬是搞不懂了。”

蓝姨插进来说:“你们没听说过英雄和罪犯就差那么一步吗?”

“对头!”顺嘴牛贩子刘老头说:“平时嘴巴蜜蜜甜,那晓得心里藏把锯儿镰。这人啊,硬是整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毛主席指出:‘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

秦鸭公说:“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你没有听那公告上说的,姓许的和姓魏的是一早就有生意上的来往。两个人在一起做生意难免不会鬼扯皮;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这俩个人竟是毫不相干的人嘞!”

王芹菜说:“常言说,人穷想古怪,饥寒起盗心。他们一个钞票太多,一个钱太少,两个人你想我的,我也想你的,就这样互相残杀;一个多活了几天,一个人少活了几天,结果两个人都去见了阎王爷。这两个人在阎王爷那里还吵不吵嘴,那就不晓得了。”

田春春开玩笑说:“王大爷你就去阎王爷那里去帮我们看看两个人是不是在吵嘴嘛!”

王芹菜说:“你田春春黄狗咒青天,我是越活越新鲜。现在这世道这么好,而如今我们都是城市人了,都有城市户口了,我们都要多过几年好日子哟!”

老田头忙圆场说:“他嘴边无毛,做事不牢,说话也得罪人,老伙计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莫跟他一般见识哈!”

旁边有人干预说:“莫说话了,我们要听念公告!摆龙门阵就去茶馆里摆!”

几个人这才感觉得站在这里摆龙门阵,把左右的人影响了。被人训得有些尴尬,难堪。各自都慌忙把嘴巴闭上不说话了,静静地听法官站在台上念公告。但是,法官念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也认不得,听着、听着就又有人忍不住要想说话了。但老田头却在又无意间看见了本生产队卢家一家人也来了。心想,你们也该来受点教育,不守法,台上的罪犯就是你们的榜样。恰在这时,蓝姨说:“你看,那不是住在你们院子里的那位小许老板?”

老田头一看,果然就在不远处站着许孝东和他的兄弟许孝文,只是旁边的那个女人没有见过,不知是不是许孝东的对像。老田头是个热心人,便大声地喊道:“小许,小许!”

只见许孝东跟孝文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过来。许孝文和汪秀云还站在那里没动。许孝东走过来,说:“田伯伯蓝阿姨,田老板你们也来了?”

田春春挤到许孝东身边问道:“许老板,你们是咋搞的嘛?许孝西跟魏厂长两个人肯定是为了生意场上的事情起的纠纷,找个律师也好把许老板的脑壳保下来嘛!”

许孝东也不解释,只是说道:“找过律师了,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随后,许孝东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情,他是蒋干盗书——只顾喜欢,忘了灾祸。他自作自受吧!”

田春春说:“诸葛亮也有失街亭的时候,许老板一时闪了足,你们不该就这么摆手不管了。现在这社会上的事情,你们要舍得花钱!”

顺嘴刘老头说:“就是,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但是,毛主席又教导我们:‘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

老田头说:“龟儿子你说的是旧社会的事情,如今是新社会了,是改革开放了。”

老秦头扯起那鸭公声音说:“****的你看那警察都在看你,看把你刘老头抓上台去跟许孝西陪个杀场就喊惨了。”

法官宣布“游行开始!”许孝东打声招呼回到了许孝文兄弟那边去了。

许孝西此时头脑里已是一片空白,他多么想抬起头来看看孝文兄弟他们现在哪里?但是,他颈项上挂着一个牌子,那上面写着“抢劫杀人犯许孝西!”许孝西三个字是用红笔X了的,他晓得今天是他的死期了。现在,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此时此刻,他多么想活下来。他若能活下来,首先回去跟汪秀云认个错,她一定会原谅自己。她今天会来看我吗?不,她不会来看我的,许孝西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太深了。我对不起汪秀云,她不会来的,永远也不会来看一个快死的人!许孝西已经跟她没有啥子关系了,是离了婚的陌生路人。死就死吧!许孝西又想横了。二十年后又是一个许孝西!想到这里,他的头就往上抬了下,但是押他的武警又将他抬起的头按了下去。许孝西脑壳又是一片空白……

两个警察又将他抓起来像小鸡似的推上了敞篷囚车上,他现在享受到了一个人坐一辆车的待遇。两个警察持枪把他押着,囚车跟着前面开道的警车往前开去了。许孝西站在车上,才有机会抬起头来。他四处看了,也没有见到汪秀云,也有没看见孝文兄弟与许孝东兄弟。干道两边都站着人,在这人海茫茫中,许孝西的眼睛都看花了,再没有看见一个熟脸面。他索性不看,就把眼睛紧紧闭上……

许孝东看见要开始游行了,急忙走到许孝文跟汪秀云的身边,当他看着这么多的人在跟着囚车后涌动,便对许孝文说:“孝文,我们打的跟着囚车走。”

许孝文说声“好!”许孝东立即就去找了一辆出租车,他坐在前面,孝文与秀云嫂子坐在后面。但出租车无法追上囚车,因为人太多,车子几乎是跟着行人一路慢慢地向前开着。经过一段路程,人流才渐渐地少了起来。许孝东叫出租车加大油门,最后终于跟上了后面那辆压阵的警车。

他们追到河坝边上,只见武警已把河坝围成了一个扇形,他们只得下车。孝东付了车款,三个人就徒步走到人群外围,看着里面的动静。三个死刑犯被押在前头,其他来陪杀场的犯人也被押了过去,枪决死刑犯就要开始了。在三个死刑犯中,许孝西是第一个被押上去的人犯。只见一排武警战士整齐地站在那里,端起了枪一齐对准许孝西。忽然,听到一声命令,一个武警战士的枪就响了起来。许孝西向后看了一眼便倒了下去。几个武警上前验明正身,也有武警上前拍照,摄像后,许孝西便被拖上了一辆火葬厂的车子……第二个死刑犯又押上去了……

一切进行得相当的快,行刑就很快结束了。

许孝东说:“我们到火葬场去。”

他们来找出租车,哪里还有出租车的影子。许孝东后悔不该把车费钱给了司机。现在咋办呢?难道这么远的路走着去吗?许孝文也为难起来,回头看看秀云嫂子,只见她快要瘫软在地上了,忙喊道:“秀云嫂子,秀云嫂子!”经许孝文这一喊,汪秀云才没有倒下去,她终于坚持站正了,慢慢地从衣包里摸出准备好的一块黑纱往手臂上戴起来了。许孝文的目光顿时就凝固在了秀云嫂子手臂上那个黑袖套上了。

孝东说:“孝文,我们到火葬场只有走着路去了。”

许孝文这才将目光从秀云嫂子的黑袖套上移开,说:“我们就走着去吧,只是苦了秀云嫂子了。”

汪秀云眼泪婆娑地说:“我一定要走着去。”汪秀云忍着悲痛,迈着十分坚毅的步子,往去火葬场的公路上率先走去。许孝文和许孝东互相看了一眼,便也跟着秀云嫂子朝通往火葬场的公路上走去。

他们徒步赶到火葬场,孝西早已经被火化了,骨灰盒已被他的两个姐夫用一辆农用汽车拉回去了。汪秀云叹了一口气,却坚定地说:“我该快回去,不晓得啥时埋他的骨灰。”

孝东说:“秀云嫂子,这样吧,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进城去吃了午饭,然后我跟孝文送你去汽车站好不好?”

汪秀云还在犹豫不决,许孝东走进火葬场里去租车去了。

在许孝东购买的新房不远处的一家饭馆里,孝东点了好些高档菜来招待秀云嫂子和许孝文。但是,秀云嫂子哪里吃得下?她只尝了尝便再也不吃了。孝东劝道:“秀云嫂子,你多吃一点嘛!”

汪秀云点点头,但还是吃不下。她忽然想起,孝西和孝东兄弟俩一路出门进城做生意的情景;如今孝东活鲜鲜的就在她的眼前;而孝西已经变成一盒骨灰了。汪秀云心里好不难受。她说:“孝东,你跟孝西是一路进城来做生意的,那天你们走的时候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孝西已经变成一盒骨灰了。”她的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

经秀云嫂子这一说,孝东也吃不下饭菜了,他的眼前顿时就幻化出许孝西那一天来找自己的情景……

记得那一天,许孝西兴冲冲地来找许孝东。他说:“孝东,我们出去做烂铁生意,听说那东西赚钱。”

许孝东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正在家里无所事事。他就问孝西说:“你在哪里晓得做这废铁的生意?”

“我在汽车上听两个人摆龙门阵,听他们说可以做烂废铁生意赚钱。”

许孝东说:“咋能凭汽车上的龙门阵就开始做生意呢?”

“那你又说我们该咋去做这种生意嘛?”

孝东认真地想了想,便说道:“我们先去废铁收购站调查那些废铁多少钱一公斤。然后再去买废铁,只有这样才不可能亏本。”

“那好,孝东,明天我们就去调查。”

许孝东有些为难地说:“没钱咋出门呀?”

许孝西胸口一拍说:“不怕,我对像汪秀云身上有钱。是我妈给她的,我想她还没有用,我去问她要。”

孝东说:“人家还没有过门,她会给你?”

“要给的。”许孝西满有把握地说:“她心好!”

果然,第二天,许孝西就从还没有过门的对像手中要到了钱,两个人就出了门去调查废铁生意了。他们先去找收废铁的,谎称自己手上有几吨废铁要卖,并问好了价钱。后来,他们又去了一家机械厂买了几吨废铁。废铁已经装上车了,他们才说没有现款,他请厂里的出纳跟着去收现款。厂长怕他们飞了,高矮叫人把废铁从车上下了。倒是那出纳员得了许孝西的一点好处,便自告奋勇地跟车去收钱。许孝东跟许孝西就从收购站领出钱来感谢了那位出纳员,他们还尽赚二千多元。第一次生意获得了成功,使两个人干劲倍增,他们马不停蹄地到处跑着做生意。后来终于就有了一点业绩,但是因两人没有单位依托,生意受到许多限制。许孝东灵机一动,就同县废旧物资回收公司钱总经理谈妥,此后就打上了“东西分公司”的牌子,以后两人做起生意来就如鱼得水了……

回想起这些,许孝东心里现在还有点热呼呼的。他见秀云嫂子问起当初创业时候的事情,眼睛就红红的了,对秀云嫂子说:“咋不记得。”

汪秀云也回忆起许孝西第一次做生意回来的情景,许孝西十分激动地对汪秀云说道:“秀云,我许孝西从此有钱了,我许孝西从此不再受穷了。秀云,等我挣了一万元我就可以把你正大光明地娶回来了。”

汪秀云说:“你挣的钱有我的份,那本钱可是我出的呢!”

“妈哟,我们两口子还说那些!你的我的还不是一样么,你汪秀云可是我许孝西的婆娘啊……”

“原先我想,有你孝东在一路,他孝西有些事情不敢乱来。后来……听孝柱说,你们没有在一起做生意了。孝东,你们兄弟为啥要分开呢?”许孝东被秀云嫂子问得说不出话来了。许孝西闹单干他许孝东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也不能完全怪自己。现在,当秀云嫂子问起时,他确实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许孝文很体谅孝东哥的难处,说:“秀云嫂子,孝西哥一个人闹单干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舌头和牙齿那么好咋也有打架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还有孝柱为了争几句空话就闹得分开了,不是孝东哥一个人的过错。”

汪秀云没法相信孝文的话,但现在又不能不信。许孝东又对秀云嫂子说:“当时孝文一直在场呢!”汪秀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孝东。我总在想,你们兄弟就是脑壳打烂了也镶得起来嘛。唉,现在说这些又有啥子用喔?”饭桌上几个人又沉默了,许孝东和许孝文连喝酒也没法喝下去了。现如今,孝西已经死了,他们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真是有点儿不尽人情。孝东吃了一点饭便对秀云嫂子说:“秀云嫂子去我家里喝一会儿茶吧!”

“不,我还要赶回去看他们啥时候安埋孝西的骨灰。”

孝文心想:现在秀云嫂子上楼去看见了孝东哥的房子,她心里肯定会更加不平衡,她又会想起孝西哥了。她肯定会想:假如孝西哥还在人世上的话,她们也会有这样一套漂亮的房子。但是,许孝西哥怎能跟许孝东哥比呢?到现在为此,许孝文一直闹不懂,孝东哥跟孝西哥有哪些不同。孝西哥没有什么文化,难道他也跟有些从土地上出来的生意人一样,因为贫穷才奋斗,因为有了钱就开始奢侈!他们觉得那些钱如同《阿拉丁神话》一样来得容易,他们奖励自己艰苦奋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吃、喝、嫖、赌,以此来补偿过去曾经有过的苦难经历和享受灰色的快乐人生。孝东哥就不同了,他有文化,晓得父辈是如何的艰辛。他知道千方百计地离开土地来到城市,是为了真正征服这座城市!孝东哥是为了做这座城市上流社会的成员——做城市的主人。孝西哥却只是想着要征服城里的女人!然而,历史是公正的,市场也是无情的,大浪淘沙始见金。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笑。这是所有乡村青年们实现入城梦后各自相同的归属。想到此,许孝文深深地叹了口气。

汪秀云到底没有上楼去看孝东新买的房子,她在许氏两位堂兄弟的陪同下往汽车站走去。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汪秀云说:“孝文,孝东,你们回去吧!我现在一个人可以上车走了”。

许孝文说:“我们要把你送上车。”

汪秀云没法,就让他们兄弟俩送自己上车吧!许孝东抢先去站台把车票给秀云嫂子买了。但当送汪秀云上车后,车却老是不开。兄弟俩就站在老远处要看着汽车开后才决定回去。

许孝文忽然想起了,半年前他回到阳城县报到的时候,眼前仿佛又从绿化带里幻化出了一只萤火虫来,耳边又响起了爷爷的教诲,也回响起他向爷爷作的保证:要做一个永远闪亮的灯!而不做只闪亮一下的萤火虫!许孝文此时此刻感触良多,觉得爷爷真是把这种虫子看透了,比喻也十分哲学。孝西哥只是一只闪亮了一下的萤火虫,孝文争取不做只能在夜间闪亮一下的萤火虫,也希望孝东哥也要做一只永远闪亮的灯!

载着汪秀云的汽车,终于开出了汽车站。许孝文与许孝东向秀云嫂子挥手告别,希望秀云嫂子一路走好,平安无事!刚返身时,只听见有人在大声喊道:“孝东,许孝东许老板!”

两人回过头来一看,只见田秋秋同他的乔华度蜜月回来了。他们一下汽车便看见了站在车站门口的许孝东与许许孝文,田秋秋就忍不住喊了起来。两人站了下来,等着这对度蜜月回来的夫妇来到眼前,孝东问:“这次都到哪里去玩?蜜月旅行不错吧!”

田秋秋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看得出来,她往日的那种对许孝东的暧昧情绪已经一扫而光了。一种幸福新娘的感觉,完全地显露在金色头发映衬着那张淡红色的脸上。田秋秋给了两个男人的感觉是新婚后她又生出了另外呈现出了一种风韵。

“我们去了云南‘阿诗玛’那地方。原来,我只在电影里看见过石林,这回我当真在里头穿了好多趟。我这是第一回离开阳城出远门,我也是第一回去云南哩!”田秋秋那一串话像连珠炮似的放了出来,使好多过路的人都看着她,那喜悦的情绪几乎也感染了路人。

许孝东与许孝文认真听了田秋秋的介绍。许孝文觉得田秋秋这样的女孩子,好像已经融入到城市人的社会中去了。自己还有孝东哥呢?不,不止我们两个,还有所有从乡村入城的乡下人,都好像还在城市的边缘上游荡。乡下人要完全地融入城市社会,既需要向城里人学习某些优秀的东西,又应该保持一些乡下人固有的朴素、善良的美好品质,这两种不同的文化相融合,才能产生有高品质的城市文明人。这时间需要多长?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许孝东看了看田秋秋,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乔华。只见这小子的眼光里有一种烦躁和对新婚燕尔的妻子有些许不满似的。这不是醋意,许孝东有这种感觉。乔华完全不是喜宴上的那位新郎了。许孝东忽然就有了一种预感:这位油腔滑调的城市人,将来会将田秋秋甩掉的,如同甩掉一个玩旧了的破玩艺儿。许孝东一想到这里,就想告诫田秋秋要警惕!保卫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应该是每个女人的本能,田秋秋有这个能力吗?

田秋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她又给许孝东和许孝文抓了两把糖果,然后说一声“拜拜”便跟着乔华翩然地钻进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许孝东一直看着出租车远去了,好像还在替田秋秋想女人本能的能力。许孝文看着他问道:“孝东哥,你在想啥子?”

许孝东看着远处的街道连头也没有回地答道:“孝文,城市人就是这样,你不能控制别人,别人就会将你踩死!适者生存的丛林原则在城市里体现得最为充分。我一个农民要在城市里生存,除了忍辱负重,就是积蓄能量。最终目标是成为城市的主人。你经常对我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诸葛亮六出祁山无功而返,那是诸葛亮穷兵黩武,兵少将微,粮草不足,哪里斗得过司马父子?当年刘备为报义弟被杀之仇,倾蜀国之兵攻吴,使蜀国元气大伤。虽有诸葛亮也不能图中原,更不用说是姜维之流能保蜀国平安了。如今我来到阳城县,可是不打算像诸葛亮六出祁山无功而返许家湾的。”

许孝文被孝东哥的气势所打动了,刚想说话,又听孝东继续说道:“孝文,你说,这么漂亮的城市还是会产生很多垃圾的,我要建自己的废旧物资回收公司,垃圾处理厂。我就在这座县城里当个‘破烂王!’咋样?我要阳城县所有的城市人,看着我也瞪起羡慕的眼睛,而不是被城里人瞧不起的那种乡下人,那种‘破烂王!’”

许孝文脱口而出说:“对,当个破烂王,建立你的破烂王国。应该是‘许氏破烂王’吧!孝东哥,现在政策这么好,不再需要一个当官的兄弟来帮忙了吧!靠你自身的能力一定可以在城市立脚,并征服这座城市!”

“你兄弟能当官求之不得。刘备不是有诸葛亮给他当军师,他能成为蜀汉皇帝吗?我这‘破烂王’可是从许家湾出来的,更需要诸葛亮一样的军师啊!除此之外,我也从孝西和孝柱身上,从田春春夫妇,老田头和田秋秋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你是从农村里进入城市的人,要融入城市社会,甚至要征服城市,要征服城市的女人或男人,就得首先征服自己!这才能融入到城市社会中去,否则就是苟且偷生的城市边缘人,随时都可能被毁灭!”

许孝文听了孝东哥的高明见解,简直对孝东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不到孝东哥总结得这么精辟!难怪孝东哥能够成功地在城市里站稳脚跟呀!孝文又深情地看了孝东哥一眼,说:“孝东哥,你会失望的,兄弟只是一个活动能力很差的,有点儿文化的人,对现今的商品社会还有些格格不入,算是一个从乡村中进入城市的弱智者!”

“孝文,你莫泄气!我们既然各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进入了城市,我们也要叫这个城市对我们另眼相看。许家湾的人要堂堂正正地在这阳城县里做一个高尚的城市人!”许孝东又念出了他所敬佩的伟人曹操的几句诗来: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许孝文也高声地吟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许孝东又大声地跟着吟道:“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吟到这里,许孝文望着孝东哥,两兄弟便一起笑了起来。仿佛这半年多兄弟俩的欢乐,痛苦,烦恼顿时烟消云散去了。

钱媛恰在这时又打传呼过来找许孝东了。许孝文已经在那天认识了钱媛,便问:“孝东哥,你咋不回钱媛姐的电话?”

“这城里的女人,总想当男人的领导,我很讨厌这种行为。她不晓得许孝东这个征服城市女人的男人,是她一个城市女人领导得了吗?”

许孝文微笑着,竟然说出了一句乡间俚语:“常言说,女人管汉子,金银满罐子哩!”

孝东看着兄弟孝文,会意地笑了笑,这才取下挂在腰间那台时髦的大哥大手机,给钱媛回了电话。两兄弟随后便坐上了出租车,汽车顺着绿化干道朝美丽的阳城县城中心奔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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