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有点佩服他。像她这种和艺术无缘的女人,看见这种抽象的扭曲彩色线条,只能想起来凑花样的纹身师。
安岳突然恍然大悟:“这些线条的走向和船身上的彩绘一模一样。这就像是个随心所欲的线稿。”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也是船长做的文章?”余白一头雾水。
“可能吧。”安岳说,“现在让我们进去找一些修理工具——应该是有的,如果船常年航行的话。”
“你不该怀疑它的爱岗敬业,它都快全年无休了。”
“我觉得你是在暗示你自己。”安岳推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盘铁锚,就放在门口,安岳差点绊倒。余白不道德的笑了,提着裙子直接跳过去,她甚至还穿着高跟鞋。
里面的空间趋向于更宽。安岳找到了一盏煤油灯——挺复古,勉强用来照亮前路。
“这种时候往往会有点灵异事件。”余白大大咧咧的说。她不信灵异,经常随口开玩笑。
安岳刚要接话,突然从黑暗里发出来“嗡嗡嗡”的动静,比起蜂鸣,更像薄刀刀片在高频率颤动。
安岳示意余白别说话。他提着煤油灯缓慢的往前走,循着黑暗里传来的声音;他的听力一直卓尔不凡,冒险团团长不止一次夸赞过,在电话和电报里。
“……”蜂鸣来自于一个陶罐,放在货架的顶端。安岳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个陶罐,孤零零的格格不入,完全是其他金属制品里的异端。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昆虫?”余白合理猜测,“壳很硬的那种。”
“看看就知道了。”安岳上手把陶罐抱了下来。
它仍然在颤动蜂鸣,就像小孩对陌生人触摸的抗拒,颤抖的愈发强烈,安岳毫不怀疑继续下去,它能把自己震碎。
“还成精了。”安岳仔细观察起来。
这陶罐除了格外质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从罐口往里面看,也是空空如也。
“里面画了东西。”余白兴致缺缺的指出。她不明白,自从上了船,怎么就总和绘画过不去。
安岳将煤油灯探进去一点。果然,正如余白所言,陶罐里面画了个心脏,还用的是个艳丽的蓝色。抛去大胆的用色不谈,画的确实写实,和人体结构图不相上下。
“又是和船身彩绘一个风格。”安岳说。他小时候学过画画,和小提琴一样的童子功,辨认风格笔法基本全靠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几幅绘画是有联系的。
“你是想说,这又是船长做的?”余白皱眉,“他是隐藏的大人物画家吗?”
“也许船身的彩绘画和船长无关。”安岳说。他止不住陶罐的颤动,又怕它玉石俱焚,只能将其归于原位。
“这会不会和团长的梦有关?”余白猜测。
“希望无关。”安岳说。
骤然有长号吹响。余白和安岳对此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不久前才共事一曲。
“是集结令。”余白严肃道,“看来船上出事了。”
等余白和安岳到了甲板,船长托马斯正站在瞭望台上。他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从打不直的膝盖能看出,他整个人往一个方向倾斜,但背部挺的笔直。
“一位船长。”余白点头。
“诸位亲爱的乘客!”托马斯说:“很抱歉要在此时此刻中断甲板上的派对——我们冒险家号遭遇了难关,很可能无法度过。”
“收回前言。”余白说,“这也太传递悲观信息了吧?”
“他没有直言这船可能是泰坦尼克号就不错了。”
刚刚走开的安岳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应该是小孩子的,上面贴着五颜六色的亮片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万花筒翻出来了。
安岳压低了声音:“我刚刚从望远镜里看见了浮标线……”
“禁海的标志?这怎么可能?”余白皱眉。
“你不用说不可能。你现在回头看,就能看到。它已经近到不能再近了。”
大家为了听船长的讲话,都背对着船头。余白回过头去。
那浮标线的确近在咫尺。它安静的漂浮在海面上,却让余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掉头返航或者倒着开一段,都行不通。”安岳说,“我刚才捆着线扔了个探照灯下去,试图在海里完成后退和周转,都是一动线就断。我甚至都听到探照灯被搅碎的声音。”
“所以往前才能保持平衡?”余白说,“往后和往左往右,都会触发绞肉机状态?可是为什么?”
“谁知道。这已经不是现在科学能解释的情况了。”安岳掂量着望远镜,“接受设定,然后想办法——至于原理,活下来再考虑吧……怎么起雾了?”
确实,眼前起了一层薄雾。即便现在是深夜,照明灯下雾感仍然很重。余白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海上起雾本来就是糟糕的事情,更不要说他们现在只能冲着禁海不回头。
“安岳?”余白喊了安岳的名字,安岳却没有反应,脸在雾气里愈来愈模糊。
周遭的一切异常的安静下来,甲板上乘客对冒险家号质量问题的质疑声无影无踪,好像是通讯被直接切断。
余白去摸自己的大腿。
她绑了一把枪在大腿上。冒险者要准备面对所有未知的风险。
“来吧!”余白大喊。
她话音刚落,眼前就飞过去一只鹰。
海洋里有很多变异的动物,有这种巨型的鹰或者不足为奇……但这只鹰直直的往一位夫人撞过去,余白刚要上前阻止,就眼睁睁的看着鹰穿过了那位夫人!
这位夫人就像是幻觉。
“可能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余白说。接下来,仿佛在印证她的话,雾逐渐散去,四周的乘客又骚动嘈杂起来。
余白立刻拉住了安岳的胳膊,“你刚刚有没有想到……”
“你看后面。”安岳表情凝重。
余白转过身,看见了另外一艘冒险家号。和他们在的这艘几乎一模一样!
一样的高度一样的桅杆,船帆扬起收紧的部分都如出一辙。硬要说和冒险家和不同的,就是船身上没有玫瑰花彩绘。
现在,这两艘镜面船正船头抵着船头。
“……”余白不再隐瞒,直接抽出手枪;可没有乘客注意到她的动作。
“浮标线刚好穿过船头相接的地方——它是那根对称轴。”安岳说,“我们被卡在禁海的边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