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到长街,在屋檐处蹿蹦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头,完全没有那日到长街的感觉。那种长长望不到尽头的感觉。
其实有时候,心里有一条好长好长的路,累的时候,就会走得特别慢,尤其是碰到下雨天了。
而天雨的时候,她正好拥有了一把伞。
长街打听了许久,过往行人商贩皆言没有见过卖酥饼的老婆婆,卖酥饼的,是个小伙子,有个老婆婆,卖的是烧饼,而不是酥饼,短街长街也没有住着这位老婆婆。
有好多似曾相识,很多特征符合,有很多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但都不是送给她伞的那番模样。
寸长的光阴,又是雨景,手里还撑着伞,心里是那般不咸不淡的闲情,但那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
凌风荷首先想的是,会不会老婆婆年事已高,黄泉路近,就跟这一川烟雨世间说了再见。
但长街短街都毫无此人的印象,仿佛那个萍水相逢的人,除了这把伞毫无存在过。
在长街的檐下,水珠如帘般一串串地滴下来,掉在青石板的墨绿透黑色上,似白珠落尘。
一串串就像人的命运之线般,自天幕高处落下,在凡间跟其他的玉珠纠缠,共生,最后落尘。
一个穿瑰红色衣服的女子在雨里快速穿梭,看到凌风荷躲的屋檐还蛮大,就赶紧跑进来。两鬓微湿,几绺湿法贴着眼睫,自头到脚,湿了个半透。
眼睛处有些红肿,脸庞挂了水珠,想必也是有泪的到场,泪雨濛濛,是心雨。
手背有几道鞭打的红肿,有隐隐的血丝浮现,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停下来,感觉冷雨和着伤口扎过来,小姑娘身子有些蜷缩,但她的眼睛看着这茫茫雨川,恁是一身倔强。
“给你。”
女子起先以为自己痛极幻听了,所以并没有反应。
“喂!”凌风荷提高了音量。
“你是在叫我吗?”女孩嗓音略显沙哑,证明她之前确实有哭过。
“不叫你,难不成叫哪方雨神吗?”凌风荷戏谑道,“喏,这个给你!”
看着递过来的一把艳红的伞,她特别地不解,脸上满满的困惑:“为什么要给我伞?”
“因为我高兴,因为这伞跟你衣服看得还蛮顺眼的!就送你了!”凌风荷直接往她怀里一塞,“拿走,别啰嗦!”
这是什么强送强收?
被送伞的女子翻了大白眼,不过撩流海的凌风荷并没有看到。
送完伞之后,凌风荷越发觉得手痒,就打开了那把黄色的伞,也不嫌她的陈旧,就自顾自地撑开了。
那女子看着她的伞跟自己手上的伞,这两个新旧色泽对比,不禁让她怀疑,她不会给错伞了吧?
凌风荷将伞撑在头上,轻功一跃,矮墙一闪,就不见了。
只留下一句话:“下雨的时候撑伞,等天晴就好。”
女子看着怀里红艳的伞,跟檐下无处遁逃的雨幕,嘴角莫名缓缓上扬。
突然想到,这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莫非是下凡的送伞仙子?
这气质不像吧!
唉,早知道就多问两句了!
……
烟雨若是安了一川宁,那天下楼对面的那座楼宇,定是不得安生。
因为天下楼嚣张地题名天下,那主人大手一挥,落笔就是“九州”二字,其势气宇轩昂,霸气磅礴,走过路过,很多人被两个字吸引二来,结果一看,是个大型赌场。
“九州”有没有揽九州的客人未知,但桃花镇每天闲的手痒的都会两眼发亮地进去,两眼发青地出去。
“九州”名字虽然霸气,其实就是一个稍微大型一点的赌坊,若是开得捞钱得捞天下皆知,官府肯定必来分一杯羹。
若是真开成了“九州”,那肯定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这呢,只是个小地方的小娱乐,凌风荷坐镇其半壁江山。
凌风荷在“九州”前,收了收伞。就随着人流走了进去。柜主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忙走过来说,走进了声音反而刻意压低了:“少东家好!”
凌风荷淡淡地点了个头,就往里面走。
赌场人甚是喧嚣,一群人围着各自的赌桌,眼神有的精光四射,俨然一副腰包鼓胖了脸皮的嘚瑟,有的眼睛乌青,怕是混的三天三夜打底,连他亲娘都得看个三眼才瞅得出来。
“来来来,押注了押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在一阵喧嚣里面,凌风荷随意地漫步而过。柜主跟她说着最近“九州”发生的事情,在凌风荷往楼上走时,绣鞋踏上扶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少东家,有人在等你了。”
“谁?他天天来找我?”
他怎知她今日会来?
连她本人都不知道。今日一到不过随性而至。
“在我们的天字客房。小的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今早来的。说是少东家来了,就希望打个招呼。”
他莫非跟踪她?
亦不成瞎猫碰着死耗子?不对,活耗子,不对,活美人?
凌风荷走上了雕花楼梯,到了门前。
柜主待要敲门,门就开了。
一个墨色玄衣的人出现在眼前,眼睛深沉,像映着一湾古潭,长身玉立地站在她面前,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古潭似下起了初雪,似有流光微转,“你来了。”
凌风荷抱着手往墙边一靠:“妖王很闲啊!”
墨染邪邪一勾唇,随意地一掀手把柜主给定主了:“还行。也就比你闲二两。而且,我知道,你还手痒了!”
手痒?凌风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可是欠揍?”
她确实手痒。
墨染没有理会他的戏谑,直接说出目的:“既然手痒,那就来两把。”
“妖王不知道人间的规矩倒是没关系,但不能不懂我凌风荷的规矩。”
“九州”规矩,若是想跟少东家玩一把,一来须是赢过在场所有的人,二来,拥有一万两底金,三来,看少东家心情。
“知道。三条规定,其实第三条才是关键。不知少东家能否赏脸教教你上辈子的徒弟呢。”
凌风荷突然皱起眉来,“不想。”
“我知道,往事归尘。那现在而言,‘小赌怡性’一把。”墨染凑近凌风荷,“而且,少东家现在也是闲的很啊!”
“好。”凌风荷配合地点点头,旋身走向另一个房间:“赵文,开局。”
赵柜主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眼神中带着迷惑,不过赶紧跟上了少东家。
荷官已经立在赌桌旁,“少东家。”
凌风荷懒懒地坐了下来:“骰子,牌九,麻将,还是?”
“就骰子。比大小。”墨染含笑地看着她。
“随你。”凌风荷看着他坐下,“赌注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凌风荷觉得好笑,勾了勾唇:“我想要的你都会给?”
“尽力而为。”
“没想到妖王是这样的散‘财’童子。”
“这是赌局。我不一定会输。”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就银子吧!这个很好。”
“我有想要的。”墨染看着她,“若是你输了,就把你给我怎样?”
“开价太低。”凌风荷想都没想。
“若我让秦玉然回来呢?”
凌风荷微微皱眉,看来他姓秦。
“不用,他来不来,于我何干。而且你压他,弄得他是你的人一样。”凌风荷戏谑道。
墨染一愣:“你当真不想他回来?”
凌风荷喝了口茶,没有回答。
墨染轻轻一笑,笑里不知是难过还是开心,都晕在那深谭一样的眼睛里:“那我赢了,你可答应我一件事情。”
“看我心情。”
赌桌上怎有看人心情一说呢,赢便是赢,输便是输,输赢之间,筹码交换,眨眼间富贵云烟,哪有这玩似的心情一说。但墨染却道,“好。我押一万。”
她本就是开局之人,是他的开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