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盟主府。
林宣身为盟主最小却也是最信重的弟子,他主管着盟主府的大部分事宜,对于寻常许多事情,他有着自由处理的权利。
但此刻,手下刚刚传回的消息,他却不得不慎重对待,甚至需要马上禀告师尊关长青。
昨夜,盟主府在外的弟子又被暗杀了!
没错,是“又”,旬月以来,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自关长青登上中原武林盟主之位以来,首建盟主府,掌管江湖恩怨仇杀事宜,至今已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来,在盟主府或说是关长青的有意干预下,江湖是平静了太多。以至于一些宿老慨叹,现在的江湖,是不见血的江湖。
而盟主府在这当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关长青作为府主,府中子弟都是各派弟子中挑选而出,可以说,盟主府既有关长青作为保障,又有着各门各派的身影,这样的背景,谁胆大包天敢打它的主意?
然而事实总出人意料。盟主府的人接二连三遭人暗杀,却始终找不出凶手,弄得府中人心惶惶,盟主府那块金字牌匾上似乎也蒙上一层阴影。
更重要的是,此时正是林宣逐渐接替关长青主管盟主府之际,在旁人看起来,暗杀事件只怕与他主事不力有脱不开的关系。
再加上之前就有人看不惯他,认为他年纪轻轻却能执掌盟主府,靠的只是背景。
毕竟,关长青地位高达,却终身不娶,而林宣身为其养子兼关门弟子,被其视若亲子、备加关注,如何不受人嫉妒。
林宣非常清楚自身的处境,他知道,若再不赶紧拿出个说法,漂亮地解决此事,不仅盟主府威望受损,连带自己的地位也得不到稳固,甚至还有倾覆之危。
更重要的是,整个江湖只怕会再次动荡起来。
得赶紧禀告师尊!林宣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
书房,古朴简约,檀香袅袅。
林宣将最近一起命案细细禀报后,他低头请罪道:“此次盟主府遭人暗算,也是弟子主管不力,导致奸人乘机作祟,有负师尊重托,还请师尊责罚!”
“无妨,此事不与你相关。”关长青坐在主座上道,他年过半百,须发花白,却面带微笑,目光通透,自有一股雍容气度,不怒自威。
他在林宣讲述时没有插一句话,等听着说完才摆摆手,“不过既然是在你手下发生,后续也便交你全权处理,有需要的找为师便是。记住,华山永远在这,为师也一样。”
尽管是最平和轻松的语气,尽管是最能让人温暖的内容,林宣却不敢丝毫懈怠,关长青一向待他以严,指的不是平常对话,而是在为人处世方面。
所以此刻林宣闻言没有放松,只有认真,尽管奇怪师尊这样的安排,他还是沉声应道:“弟子遵命!”
但抬头看着关长青淡然自若的样子,他眼中有些许复杂一闪而过,张口想要问什么却又忍住,只是道:“若没什么事的话,弟子便先告退了!”
关长青看了看他,目光垂下,摆摆手让他离开。
林宣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师尊知道……是谁吗?”
关长青正端起茶杯,闻言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轻轻笑了笑,说道:“不必多问,时候到了,自然有人跳出来。”
林宣不再多问,退了出去。但直到走出好远,他还在想着师尊那般表现背后隐藏的含义,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他表现得如此平静,究竟是毫不在意,还是掌控一切?
林宣突然有些不安起来,眸子中闪过一丝迟疑,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不过是死几个满是罪恶之人罢了,师尊又怎会太过在意,自己也没必要那么紧张。
既如此,那便顺道回家看看吧。近日来诸事繁多,他已有几日没有回家了。
林宣华山的家离关长青处并不太远,以他的脚力,不一会儿就到了。
竹林掩映间,微风轻拂,几间小屋就在眼前显现出来。
屋外有篱笆作围,屋前院子中一棵大榕树挺立,另一边各色花草争奇斗艳。
房子倒是很简单,朴素而不简陋,显得恰到好处。
自父亲死后,林宣便由关长青收养,和母亲一起住到这里,已经十五年了。
“娘——”
林宣走上前去,看见门户虚掩,唤了两声,便推门进屋,母亲果然不在。
他知道母亲略懂医术,在家一人无聊时,时常出门采药,就在附近山中,离家不远。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影,林宣便找了把家中平时练习所用之剑,拔剑在门前地面上刻字道:“儿奉急命,数日或归,望母谅之。”
随后把剑放回原处,将门掩上,林宣朝盟主府而去。
盟主府高大巍峨的门牌前,林宣正进去时,一位年轻男子急匆匆走了出来。
“方师弟,出了何事?”林宣上前问道。
“师兄,师弟正要去寻你,”那人抬眼一看,眉头不禁一扬,但马上又垂了下去,急声道,“师兄,那群人又出现了,就在山下小镇的客栈之中,徐师兄遭到暗杀,生死不明。司徒师兄闻讯已赶了过去,让我速速通知师兄你。”
林宣听他说到徐师兄被人暗杀时,面色不禁一变,暗道:“居然还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随后马上收敛,待方师弟说完时林宣已经恢复平常冷静模样。
林宣问道:“司徒师弟带了几人下山?”
司徒名叫司徒仪,是华山一位长老的儿子,从小和林宣一起长大,和他关系甚密。
方启答道:“没有,司徒师兄独自一人就先行下山了。”
林宣沉吟片刻,吩咐道:“方师弟,你现在马上下山助司徒师弟一臂之力,让他不要冲动,谨慎行事,你们先打探消息,其他的等我带人赶到之后再说。”
“是,师兄!”方师弟正色点头,随后一抱拳便下山而去。
林宣回到府中,还未进门,便听一阵喧哗声传来。
门前护卫向他行礼,准备进门禀报,林宣挥手制止,就在门外驻足聆听。
里面大概有十多人的样子,喧嚷了一会儿,渐渐静了下来。
只听一个声音道:“……盟主命林宣主管府中各事,偏偏就接二连三地死人,这样一来,谁还能安心办事,林宣既然无力处理,关盟主也不出来主持局面,这盟主府也没必要待了。我看,大家还不如各回各派算了!”
“是啊!”
“梁师兄说的有道理!”
场中响起寥寥的附和声,更多的人并未作声。
那个声音的主人见状,正要继续发言。
“是?是个屁啊!”突然一粗犷的声音响起,“梁帆,你个没卵子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当初是怎么让你混进盟主府的?啊?那些藏头藏尾的家伙不露面就吓得你怕成这样?要我说,这些腌臜小贼敢把主意打在我们身上,是他们瞎了眼!大家一起把这群家伙抓出来,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才是上道,你在这像个娘们退退缩缩地是几个意思?要是实在怕了,跟爷们说一声,趁早滚回家得了!”
听到这,林宣信步走了进去。
“胡烁,你胡说八道,欺人太甚!要不是在你们华山……”先前那个声音显得怒气冲冲,还待说些什么时,突然看到林宣,话语不由停了下来,面色也有些发白,气势更是短了一大截。
“师兄,你可回来了!”胡烁及其身旁的几名弟子眼睛一亮,不觉间身体似乎也挺直了许多。
林宣向他们点点头,瞥都没瞥梁帆一眼,缓步走到大堂中央,扫视一圈,而后面向堂内众人正色道:“诸位,如今江湖又是多事之秋,盟主府屡遭奸贼,盟主少问诸事,今日这等危机,林某确有责任,事后当论过处理。但盟主府素来秉承武林正义,主持江湖公道。当务之急,须是及时找出凶手,以正我盟主府威名,也是给死去的师弟们一个交代。诸位都是各派的俊杰,盟主府的精英,此事非诸位不可,还请祝我一臂之力,早日查明真凶,匡扶江湖正义!林宣在此谢过了!”
林宣一席话说完,抱拳行礼。
“林师兄说的是!”
“没错,匡扶武林正义,盟主府实该如此!”
堂中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师兄说的对!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照做!”胡烁跟着大声附和,眼睛却凶狠狠地一直盯着梁帆这边。
梁帆注意到他的眼神,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犹豫半晌,终于讪笑一声,拱手道:“林师兄言重了,为了武林正道,林师兄但有吩咐,我等必定跟从!”
胡烁嗤笑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既如此,那林某就作下安排了。”林宣顿了顿,厉声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诸位既然还愿意认作盟主府一员,那便要依府中的规矩来,若是大家按命行事还不见结果,那么罪责在我,后果林某一力承担;但若谁敷衍塞责,最终导致功亏一篑,那么后果自己清楚!”
“是!”众人无不称是,胡烁叫得最大声,梁帆却只是张了张嘴,倒不知应没应声,混杂在众人当中,倒也没人在意了。
“诸位,事不宜迟,”林宣挥挥手,示意道,“接下来,胡师弟,你带几名师弟与我一同下山与司徒师弟会合,调查徐师弟的事情,”又朝另一人道,“何师弟,你与几名师弟留守府内,负责传递消息。”
“梁师弟,”最后,林宣竟看向梁帆,“你带领几名各派师弟分别回山,请各派掌门协助调查,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报于府中。”
“是!”梁帆应了一声,表面没怎样,心中却道老子正好回山,省得在这受你排挤。
“梁师弟,还有一点,你要记住,”林宣表情冷淡,声音平静,听在梁帆耳中却不禁心生寒意,“你回山之后,便不必再过来了,盟主府不需要临阵脱逃之人!”
“林师兄,你这是何意?在下何时临阵脱逃了?那只不过是在下为诸位师兄弟着想,提出的意见罢了!”梁帆急忙解释,他没想到林宣这么狠,敢直接将他逐出盟主府。这不禁需要盟主同意,而且需要通知他派掌门。
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他就敢如此狠毒。要知道,被盟主府逐出,意味着丢尽本门派的脸,不仅个人名声丧尽,门派也会受到牵连。
林宣不再理他,将各事吩咐完毕,扫视场中:“诸位可都明白?”
众人齐声道:“明白!”
梁帆突然大叫道:“林宣,你公报私仇,阴险小人,盟主府皆因你才遭此厄难,你自己才该退位让贤!”
林宣不想理这跳梁小丑,甩了个眼神给胡烁。
胡烁会意,走到梁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梁帆,你要是想在这把脸丢尽,就尽管在这大喊大叫,到时候让你看看老子的拳头是不是吃素的!还有,是你自己临阵脱逃,也是你在这诬陷他人,大家在这看得一清二楚,公道自在人心!你给老子趁早滚,今天出了盟主府,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滚!”
梁帆气的发抖,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看看场中其他人,没有一丝同情的目光,他便明白了。他恨恨的看着胡烁,想放句狠话,可心知自己打不过对方,便忍住了。最后,他怨毒的瞥了眼林宣,狼狈地跑了出去。
没有人去看那个方向,所有人看着林宣。
林宣道:“大家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