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君木起身时终于放下了手中那本书,阿卡勒凑上前去看了看,顿时有些无语。
他本以为这家伙看得这么认真,这会是什么经典著作,但那只是一本宣照的异事录,封面一行神神叨叨的字:所有的传奇诡谈,您都能在本书里一窥一二。
这种书在北临也有,尽是些捕风捉影、惑乱人心的内容。比之北临,宣照的这本要厚得多,所谈也不尽是鬼事,还有一些江湖传闻。
风君木刚才看的津津有味的一页里记录了一个女子,一个剑道天才,却于三年前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
本书的解释是她寻到了良人,两人双双归隐去了。看着这样的书,阿卡勒有些啼笑皆非。离开之前他无意中瞄了一眼书上记载的这个天才的名字:惊鸿。
寒山寺若要真算起来,并不如何出名,扬州有的是更加香火鼎盛的寺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寒山寺的路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确实太过难走。
过河爬山一去一回半天的光景就没了,若是什么有名的佛家重地也罢了,总有信仰虔诚之人甘之如饴。
但寒山寺不是,它并没有出什么名僧。是以所有人都没想到来自苦禅寺的圣僧会选在此地说法,朝廷对这事也颇有重视,命令下来扬州州牧可得把一切的相关事宜给办妥帖了。
圣僧没到时这些个官僚还不当回事,自家地盘怎么捯饬不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圣僧一出苦禅寺,将目的地告诉他们,他们就有些头疼了。
选在寒山寺,运东西过去还好说,主要是寒山寺本来就因为少于香火而日益破败,这次说法朝廷非常看重,去的都是当地有头脸的人物,连州牧府的护卫军都给调过去了一半,要是这样的盛事在一破败小庙里被草草敷衍过去,别说朝廷,州牧这一关都过不去。
可是要让一个破旧的小寺庙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焕然一新,着实很考验这帮官员的能力。不管他们如何头疼,这一天夜幕一如既往地降临。
寒山寺与扬州隔河而立,虽然人烟稀少,面积却更大了些。穿过姑苏河,踩着数十上百的石板拾级而上,就能看到寒山寺有些简陋的山门。
云左心情不错地前面开始抬腿爬那一段曲折的长梯,她看起来十分瘦弱,但是体力却出人意料的好,他们没有选择坐船,而是绕路从桥上过来,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看起来倒是游刃有余。
骆言平日里最爱那些江湖轶事,总缠着自家爹说她想习武,但是没有什么天赋,飞檐走壁的本事没学到,身子倒确实练结实了些,因此体力比起一般女子来要好上许多。想不到云左看起来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也如此不俗,江湖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她没头没脑地感叹着。
而在三人最后,两个女子都没什么力气背上宋不平,这个活就只有落在离煌身上了。虽然他接过宋不平的时候眉头皱的死紧,身上的气息能冻死人,最后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骆言觉得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离煌步履稳定,气息不动,背了一个人仿佛只是身上多了一根羽毛,还是最小的那种。背后的人小小一个,不用看就能知道她这种人的孱弱和无能,在重楼的世界里,她不属于任何一种人,只是最常见的,随处可见的尘埃。
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要扛起天下气运吗?
“我的天,这是寒山寺?”三人拐过最后一个山道,一颗挂满许愿红绳的大树首先映入眼帘,树下莲花灯夹出了一条道路,那灯很小,仿佛从草地中冒出的星星,也传说这种灯是佛祖怜悯众生的眼泪,它将会带着芸芸众生通往解脱和极乐的西方世界。
隔得远远的就见那已经特意翻新过的山门里面,温暖柔和的橘红光芒映透了半边天空,而骆言上一次来寒山寺,山门前别说那些灯,就连那棵树都没有,着实有些神奇。
此刻说法已经开始了,山门口除了一个抱着木钵玩耍的小僧,就只有百无聊赖看着他玩耍的慕容扶露。
骆言不认识他,看见这人看着他们的眼神活像饿了好几天的人见到了几块行走的酱猪蹄子,他嘴里叫嚷着什么冲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骆言女侠将云左往后一拉,借力对着慕容面门就是一脚。
“云姐啊!”
慕容没想到跟他们一起的人会突然发难,连忙将身子一住,还是被骆言结结实实给踢了个正着,好在骆言个子不高,没踹到脸,只踹中了胸口。
“你!嘶,”慕容揉揉胸口,呲了呲牙,力气还挺大的,“你干嘛?”
几乎在他叫出那一声云姐的时候骆言就知道自己打错人了,于是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抱歉。”
云姐身边的人居然这么好说话,慕容吃了一惊,“啊,没事没事。”
“行了说正事。”云左瞄了一眼门口这棵树,“这东西哪来的?”
“哦,”被这么一闹,慕容也没了脾气,解释道,“还能哪来的,别处移过来的,为了这一树许愿绳,还专门派了官兵去大街小巷地收集,别说,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云左眯眯眼睛,笑得毫无暖意,“佛祖真会愿意垂怜这里吗?”
“佛祖不抛弃世间每一个角落。”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个抱着木钵的小僧,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跟宋不平一般大小的年纪,眼睛清澈得仿佛天上的银河,不沾一点世俗尘埃。
云左还没说话,慕容皮笑肉不笑道,“那照你这么说,那些病死饿死之人是因为佛祖的垂怜才得致命灾祸吗?”
小僧单手在胸前立掌,“阿弥托佛,死亡不是不幸。”他的眼神实在是干净,几乎能让世人恐惧,因为人们能从中看到自己。
人们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在面对自己时乱态百生,正因为种种不同的反应,才有了复杂的尘世。而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去面对自己不堪的那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