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在一家法式餐厅遇到一位老朋友,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但他对这位络腮胡子的老朋友记忆犹新。此刻他正坐在餐厅最靠窗的位置,和一位气质美女共进午餐。丘比特原本想去和他打个招呼,但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阳光下的一男一女看起来非常合拍,就在此刻,络腮胡子和气质美女非常应景地接了吻。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傍晚,当天正巧是圣诞节,丘比特顺利完成工作之后准备打卡下班。看着满街甜蜜的景象,他心里也是甜甜的,好像喝了一罐蜂蜜。天空中扬着的小雪更是为节日增加了浪漫的气氛。丘比特就是这个时候遇到他的。
他喝高了,蹲在街角的便利店门口,一个劲地吐个不停。丘比特从便利店里买了一瓶蜂蜜水,递给他,看着他通红的脸和不清醒的表情,丘比特感到于心不忍。这不是今天应该有了神情。直到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坐下,他才缓缓开了口,“谢谢……”他看起来糟透了,就像是被扔进下水沟里的纸巾,即使拧起来,也不成形。
“您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看起来够呛。”
那时候的他也是满脸络腮胡子,但和此时不同的是,胡子并没有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反而更显落拓。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笑得非常勉强,“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他的呼吸有些喘,一边说一边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今年我已经三十八岁了,其实应该拥有的,我基本上都握在手里了,唯独爱情,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越是努力地去争取,却似乎流走地越快,和工作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投入的精力越多,反而得到的越少。”
丘比特查看了月度计划,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他下个月要实施爱情的对象,从他的履历上看来,他确实经历了几场并不幸福的爱情,但是很快属于他应有的爱情就要到来了。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丘比特只是安慰他道:“爱情这回事儿,只有遇到对的人,才会爱得不费力,现在的你,只有等。”
丘比特注意到平时的络腮胡子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努力,每天都是按时上班延时下班,对于工作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因为工作完成度非常高,也极其受到手下员工的敬佩。无论如何,这样优秀的人却迟迟没有收获爱情让丘比特特别遗憾。
丘比特和普绪克说起这个事情,普绪克只是叹气,“有些东西,你着急也没有用,对的人没有出现,爱情就是徒劳无功。”丘比特急也不是第一次,每逢看见好的人遇不到好的爱情,他就非常的急,每次和普绪克谈起这样的事情,普绪克永远都是同样的口吻和同样的台词。直到丘比特拔了箭,箭离了弦,他的工作结束的那一刻,他才能够心绪安宁喝口茶。这几千年来,丘比特的性子一直都没变过,普绪克也为了这个事情不止一次和他吵架。
络腮胡子终于收获他的爱情是在一个月后的下午,他走外出办公的路上,因为连续一周的加班让他有些体力超支,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倒下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一位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女子端着热水杯坐在他旁边。络腮胡子先是被这天使一样的女子惊艳得开不了口,然后得知自己因长期加班导致身体多处疾病时,又被惊吓到开不了口。连衣裙是医院的护士,她开始非常认真地照顾他,两个人相处得也非常融洽,丘比特看形势正好,就给他们各自射了一箭。
丘比特想,终于帮这位仁兄找到了真爱,不至于他人到中年却依旧形单影只。那天丘比特特别开心,于是下班后请普绪克吃了一顿烛光晚餐。普绪克一边嚼着牛肉一边看着周围的男男女女,对丘比特说:“凡人之间的爱情并没有你想象那么崇高和伟大。”丘比特没有理会普绪克的话,一股脑喝了三杯红酒,他有些微醺,他只知道爱情对于每个人的重要性,这和伟大崇高没有关系,爱情与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样,都是必需品,爱是恩赐,而不是信仰。
爱情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甜蜜温馨。络腮胡子开始不加班,按时下班去花店买花,然后开车接她。遇到连衣裙上夜班,只要她一个电话,络腮胡子都能马上出现在他面前。连衣裙也非常珍惜这一段感情,每天都会做好看又不一样的便当给络腮胡子,周末的时候会到他家里去帮他打扫卫生,为了改善他的健康状况,她在房间里面种了花草,还定时给他打电话让他吃药。
络腮胡子非常喜欢连衣裙,但因为之前多次的感情失败让他异常担心同样的问题发生。他开始和连衣裙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像一开始那样亲密,但关心和爱丝毫不少,他不去限制她的自由,也不去约束她的生活,两个人各自生活在各自的空间里,但却保持着极其浓烈的爱。
因为络腮胡子一直处于暧昧地表达中,让连衣裙战战兢兢,非常担心这段爱情稍纵即逝。于是她更加疯狂地去爱络腮胡子,她的爱无微不至,变得缠绵,她希望络腮胡子尽快说出那三个字,但却迟迟等不来。她努力地制造气氛,让所有的桥段显得自然,他们在电影院里牵手,在喷泉下拥抱,在月色中接吻。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融化在了络腮胡子的爱中,便想抓得更紧一些。
络腮胡子从来没有遇见这样一个女子,在漫漫长途中,能够用力去爱自己。在过去的岁月里,那些露水姻缘都是为了他的钱他的权他的物质,她们今天想要LV,明天想要Prada,她们追随潮流的可变性就像她们内心的可变性一样,她们需要房子车子票子,她们认为那才是爱。她们从来没有为络腮胡子做过一顿饭,打扫过一次房间,没有在最寒冷的时候为他织过毛衣,也没有在他工作失意的时候给他一杯热茶,而这些,都是连衣裙给他的爱。
络腮胡子想自己已经彻底爱上了连衣裙,这一次的爱上是因为对方的付出和诚恳,是因为双方的珍惜和认真。他终于在连衣裙生日的那天对她说出了那三个字,不是“我爱你”,那太空泛,不是“嫁给我”,那太庸俗,他只是掏出了戒指,然后单膝跪地,说,“答应我”,连衣裙终于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
络腮胡子和连衣裙举办了市内最豪华的婚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因为这场婚礼见证了他们的幸福。那天丘比特和普绪克也参加了婚礼,他们站在远处看着新人交换誓言。丘比特抱着普绪克说:“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特别想哭。”普绪克只是耸耸肩,说要去撒泡尿。丘比特有时候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娶了个女汉子,总是在这种浪漫的时候掉链子。普绪克说因为她是一个实在人,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情恰恰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是两个人又吵翻了,丘比特怀疑普绪克一直在鄙视自己的职业,这比让他跪搓衣板更难受。
婚后的两个人开始精心料理家庭,络腮胡子用这些年的积蓄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络腮胡子让连衣裙辞掉了工作,安心做个全职太太。连衣裙把家里打理得非常好。他成了她生活的重心,周末为了陪他,她放弃了以前同事的邀请。她安排好他的起居饮食,为他打点好工作以外的一切。
但是渐渐地,连衣裙发现络腮胡子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自己已经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络腮胡子已经上班去了。虽然曾经他们也是一周见一次面,但是现在见面的机会似乎变得更少。连衣裙做了便当送到络腮胡子的公司,才被告知络腮胡子已经去别的城市出差了。作为妻子,连衣裙已经弄不清楚络腮胡子的行踪,打电话过去,更多的是繁忙。络腮胡子回家后,给连衣裙带了很多礼物,但是连衣裙却一点也不喜欢。她渴望周末的时候,能够有人陪她看一场电影或者话剧,渴望每天饭后能够有人和她一起去遛狗,渴望365天的夜里都能够抱着心爱的人入睡。
她为他织了新的围巾和毛衣,她为他学做了更多好吃的菜肴,她甚至为他放弃了工作和自己的生活,她的同事渐渐都不与她联系了,她的圈子越来越小,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变得多疑,悄悄跟踪络腮胡子,她想知道他到底去过哪些地方,结识了哪些人,她每周都去查他的银行账单和通讯记录,她渐渐变成了一名女侦探。而这一切很快就被络腮胡子知道了,他们开始争吵,摔东西,彼此恶言相向。络腮胡子开始夜不归宿,连衣裙开始以泪洗面,他们走到了感情边缘,甚至感到了绝望。
连衣裙搞不懂爱情,为什么爱情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狭窄不堪,最后的最后,当爱情变成自己唯一的稻草时,一旦落水,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丘比特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前心心念念渴望爱情的那个络腮胡子,在最落魄的时候得到了爱的眷顾,但三年后的他却随随便便放弃了真爱。丘比特非常绝望地告诉普绪克,身为爱神的自己也搞不懂爱情了。
普绪克指了指坐在街角哭泣的连衣裙,说:“三年前的婚礼上,你非常有信心地看着他们结合。而三年后的今天,你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分道扬镳。”她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支烟,“你看看这支烟,你就像是火机,啪的一声,可以点燃一支烟,但是这支烟能不能然到最后,你却无法决定,有时候风太大,刚刚点燃就灭了,有时候没拿稳,掉在地上就触灭了,有时候即使点燃了,但没有人吸,也可能不会持续燃下去。”
这些年,有多少丘比特箭下的爱情在时间流沙中离散。普绪克说,这几千年来,爱情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单纯了,爱情最终变成了最廉价的东西,没有人再信仰。一开始,多少恋人被身边的人被社会甚至被舆论看重,但最后他们都抵不过时间的摧残和人心的贪婪。他们只是凡人,不是神,他们总是在得到之后开始轻视囊中之物。现在的凡人,能有几个还相信爱情?
丘比特低头接过普绪克手上那支烟,他用力吸了一口,呛得喉咙特别痛,他非常伤感,到底是什么让他的职业变得可有可无,他看了看背上的弓箭,原来连爱神之箭也抵不过时间,是什么时候,它也开始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