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垂眸,由于这妖童出场太过邪异,一时震慑住了自己。竟陪着他胡闹半日,不仅狩杀了不少巡守桑林的枭卫,更主动坑害了一只与山主有过契约的强大鬼物。
这蛉鼓山眼看是呆不下去了。不过这也正好坚定了它的决心。逃脱原主的掌控,岂是为了在一只莽荒妖物的手底下终老一生。
“桀桀,这两具生魂到手,蛮禺群山虽说凶险,也并非不可去得。待我御术大成呢个,有朝一日,踏赴大疆,大漠,也未尝不可。”
白猿在修行门派耳濡目染日久,心中亦有壮志,要踏遍河山,一睹世间雄奇。至于它口中的御术,便是大溟盛行的修行之道。原主修的自然就是御妖之法,而它修得则是御魂。来自于一名被原主人斩杀的修者。偶然窥得功诀,竟让他灵智大开,化去了喉中横骨,自此领悟了自行修行之道。
“不出三个时辰,蛉鼓山君的信徒定会察觉有异,再循迹逐杀而来……”
赤瞳转圜,兀自思量。
大荒这片土地,神异无数。越是强大的妖物,受到天地桎梏越多。到了山主这一等级,甚至除了特定的时刻,不能从自己镇守的山岭中走出。
唯一能够遣使的,只有那些被它豢养的人类。至于妖物,终究只是雇佣关系,而非上下级。一旦想到那些羸弱,无力自保,去还被大妖蒙蔽,不知生死梦幻的人族,白猿便涌起一丝冷笑。他们的先辈大抵是些在争斗中失利,而迁徙大荒的修者。世易时移,竟被完全削去了神通异术。而途径此地的修者,也自诩仙凡有别,不再肯搭救分毫。
相较起来,自己虽然是妖物,却要比他们强上不少。
“等我消化了这两具强大生魂,一些只受了山主庇护的祭祀,还不能将我怎样。”
所谓御术与路远暝所修行的武道,乃至灵笈大有不同。讲究的是一个“借”字。御妖是借妖之力,御魂则是借魂之力。虽说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强的力量,但修者的御术提高,自身的精气神却不会增长。寿元,骨血,依旧与凡人无异。当然其中也有淬炼自身的特殊法门。
甚至山主将自身的力量借给人,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御术。以肉躯驾驭超凡之力,与修者倒也无差。
邦邦邦,盘算得通达,白猿四面皮鼓敲得愈欢。鼓面上绘制的虎蛇枭鸟,通通活转过来。墨蛇吞吐长信,在空中盘桓一周,挂到路远暝的脖子上。发出“咋咋丝咋咋丝”形如此类的诡秘低语。
细语一出,困守肉壳内的两具魂魄皆受影响,一者疯狂混乱,一者功诀全力催发,勉力抵挡。
白猿虽不能直接观察到山蛉奎肉壳之内的情况,但相面辩神之法却烂熟于心。这妖童此刻脸上红黑之气纠缠,一者为水鬼异煞,一者他自身修行而出的神魂异力。互相攻伐,碰撞抵消,小蛇似得经脉肿得如小指粗细,脑门上密布的数十关窍,都鼓成一颗颗小牛眼。骇人可怖。这是肉壳快要承受不住两具强大生魂争斗的显兆。
而占据左半脸的赤红之气,几乎被黑煞浸染吞没,眼看就快支撑不住。白猿按捺不住心中兴奋,招呼墨蛇黑虎,成群赤枭,一齐往山蛉奎七窍中钻去。
狭窄的肉壳蓦然一鼓,妖猿大喜,从怀中抖出两张早已鞣制好的皮革。这兽皮有着承纳,禁锢神魂之功,那两具生魂虽强,但失了肉壳定会第一时间寻找栖身之所。这便是“请君入瓮”。
妖童神色痛苦,涨得像只皮球,眼看就要爆开,却蓦然张口,喷出屡屡墨红烟霞。呜呜有声,宛若烧开了的水壶,不类生人。烟霞喷完了就是火,赤红烈火滔天窜涌,燎得白猿一身雪亮皮毛焦枯灰黄。
它怪叫一声,朝一旁跳开,两卷皮革仍旧被它扯着严正以待。只是水鬼妖童的魂魄没有出来,它炼制的虎蛇妖魄却被一并喷出。砰地砸在它身上,撞出老远。
“邪门!怎么回事!”
这般元气激荡,就是成年壮汉也给撑爆了,遑论一名孩童。就是普通妖兽的筋骨,也必能撑得住。
短暂失神之际,妖童又有异动,双瞳之中尽为火芒填满。它不敢怠慢,赶忙扯着兽皮当头罩去。但是迎接它的却是一柄雪亮长刀。铮——森冷刀锋由下自上,抵着它的咽喉。尚距三尺,皮毛上便被挑开了一道血线。淅淅沥沥浸染开来。
“啊,啊呀!主人您可出来了!可吓坏小妖了!”
白猿脚下绊了一跤,脑袋一偏,顺势跪在地上。一副要抱着路远暝的脚踝猛亲的样子。
灼热的火劲已从妖童七窍中尽数泄出,他的肉身已然消肿,恢复了原本矮小瘦削的模样。面上竟然不见半丝黑气,这场斗争的结果显而易见。若再不认怂,就没有机会了。
“嗯,这样还多亏了你。”
它悄悄抬头,却看见路远暝玩味地看着它,似笑非笑。随后身形一闪,一道风掠过身旁。接着它便感到眉心一烫,脑颅中传来炙烤之意。
“啊!你这妖童,对我下了什么毒咒!”
白猿的视野尽数为赤红烈火填满,一只通体浴火的飞鸟展翼,唳鸣翱翔,充斥着毁灭的意味。
“妖童?呵,你别怕,这叫火灵,没有任何害处。但你若靠近我三丈,抑或离开我五丈,便会砰地一下在你脑袋里爆开。”
说罢便噤了声。
白猿骤然感觉自己又能看到外界的情形了。那诡异妖童此刻正捂着嘴,想把一缕缕粘稠的黑水吸回腹中。
“咕呕呕——”
看着痛苦异常。
这小子,并没有降伏那只水鬼!
妖童仰首将快要逃出的鬼物吞下,随后双眸一凝,竟然直接靠在断裂的赤桑之下,跏趺而
坐,五心朝天。一脸入定极深的样子。
白猿大喜,好机会。但甫一踏出一步,耳畔便有枭鸟唳鸣声传来,高亢尖锐,几乎将它的
脑子穿个窟窿。骇然之下,不敢有丝毫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