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骏骊在山崖间奔走,掀起一阵狂风。枭狂乱舞的风障蓦然从中间破开,为一道极细的线条。蛛妖的视界中,余色皆被掩去,只剩这一道黑线,切割开天与地。
事实上,它脑颅上吊的,闪烁着骇人可怖光芒的八只灯笼眼,只是可有可无的装饰。
蛛妖感知外界,用的更多的是蛛腿,以及身上坚硬繁密的刚鬣。它们敏锐地感知外界振动,将一切细微动静传递给蛛妖本身。当它蹲伏在洞穴里,八条腿上牵扯着细密的蛛丝,千丝万缕地布在山涧中,好比每一个角落都长着它的眼睛与耳朵。
当它抬起头来,嗅到空气中细微的风向变化时,不比核桃要大上几分的灵识一阵狂喜。
仓促的碰撞,它能感受到这只凶悍而羸弱的生灵,除了手里握得那柄奇诡利器。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都要比山中腐烂滚落的果子来得松软。
铿——
口器一合,金属捕兽钳一样,敏锐地咬住了奇特的骨刀。自己的力量要胜过对方三到五倍,这点毋庸置疑。夺下这柄刀,轻而易举。
然而空气再次敏锐地一颤,它锋利宛若勾镰一样的蛛腿抱了个空。
身体下方掠过一阵风,冰凉通透。随之移动的是被衔在口中的利器,猛然向下弯折,像柄折刀一样,狠狠地咬进握柄里。
咔嚓——
淅淅沥沥的黄白脏器,在长刀身后淋下,将繁冗的蛛丝,染成让人目眩的色泽。
骨刀犀利异常,一如狂风飞掠。
路远暝拖着刀闪身,疾走,没有片刻滞碍。刃口上蓦然传来极大的阻力,扯得他脸色狂变,肩膀快被拉得脱臼。
这具肉身现在尚且十分羸弱,全凭吞火功聚拢的异属内气吊着。像是断裂的手腕一般,他将真气之丝串遍了身体各处。肉身像是一具受他牵动而随心所欲跳转的傀儡。但若太过粗暴对待,让这具来之不易的载体受损,他的神魂也会一并随之湮灭。
转头一看,原来骨刀已经斩破了蛛妖用以合成分泌蛛丝的腺疣,浓浊的乳白色分泌物像水一样喷涌了出来。淋满整柄刀身。这类粘稠的胶质,向来是利器的克星。任你犀利无匹,斩钢断铁如若切纸,也徒劳无功。
蛛妖的喉中,开始发出低吼。
细小的昆虫向来是不能发声的,或者通过极细腻的鞘膜震颤,来交流。但是蛛妖的放大的千倍,肉壳也一并产生了不同凡俗的变化。
它吼叫起来,比起嗡鸣,嘶嘶,更贴近于山林间的野兽。雄浑,宽厚,震颤四野。整片山涧都充斥着他的吼声。
它剧烈挣扎,猛力甩动尾部,意图将路远暝丢到身前,狠狠将他撕成碎片。
灼热的炎劲一送,掌上赤红发热,路远暝烧化了黏住手部的腺疣分泌物,反倒将骨刀整柄推进蛛妖的身体里。
他乍喝一声,顺势扯过一条飘到身旁的蛛丝,飞荡到对面的山崖上。施展起壁虎游墙功,整个人贴附在石壁上。
路远暝看着它痛苦地挣扎了一阵,随后从蛛丝上栽了下去。身体在空中翻转了几圈,被萦绕在山涧中的丝线缠住,像个白花花的粽子。大约落下十余丈,猛然生生停住。被吊在一张大网之中。
路远暝跳了下来,足下凝起一层真气,站在纵横的网络上。
这次他可不敢再贸然接近,屈指一弹,一缕炽红炎劲弹出,落在白棕子上。繁冗的丝线随之化开,显露出一只大如磨盘的空壳来。
硕大的蛛妖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四脚朝天地躺在自己织就的大网中,内部的脏器,血肉早已干涸,下腹中间深深嵌着一柄刀。
四尺来长的刀身,浑然不复先前银白锃亮的金属色,而是宛若涂满了鲜血一般殷红。向上斜挑的刀剑,宛若一弯邪异的月牙。
咕噜咕噜。
他看到刀身上结起一条条纵横的经络,一颗颗鼓包从刀尖末端,爬上护手处虬结的眼瞳中。眼瞳眨巴两下,发出饱足的吞咽声。
约莫十数息功夫,一只小牛犊大小的蛛妖便被这柄邪异长刀吃了个一干二净。
路远暝将骨刀拔了出来,空挥了几圈,咻咻的风啸之声霎时灌满双耳,“不愧‘饮血’之名,吃了一只蛛妖,锋锐度便有明显提升。”
刃口掉转朝上,沿着视线的方向一比。先前与蛛妖碰撞,刃口上被崩出了几块细小的豁口,初时可能没有异样,但长久之下,便会留下隐患。现在都已弥合如初。
“自行修补,进化,也称得上罕世神兵了。”
就在这时,识海中传来熟悉的“叮”声,路远暝心中一安。剑符的供奉系统,依旧顺利运转。
意识沉入识海,湛蓝色的屏框在眼前展开。一只小小的蛛妖,给予的献力竟有十点之多。足以于迈入先天的武者媲美。
当然,在战力上二者相差甚远。剑符的供奉系统,是按照被斩杀生灵的精气神,抑或生命力进行考量。蛛妖一身铜皮铁骨,气血浑厚,赛过十头蛮牛,有这样的价值也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