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觉,武者自打迈入修行,感知能力便远超常人。一旦晋升先天,灵觉笼罩范围可达十丈方圆。而宗师之境,足有百丈。百丈之内,一切毫末变化,都逃不开感知。在上宗的修行法门里,灵觉亦被称为神念的雏形。
纵使这门超感知,可使武人在斗争中,占据无穷优势,却万不可过度依赖。因为,无法被灵觉感知的东西,太多太多。
譬如,空间妙法。
路远暝几乎无从察觉,他从虺屿古魔嘶吼的音节中,察觉出这只妖魔即将变招,转守为攻。兀自扣住回字诀,将剑胚召唤,护住周身丈许。对方能够通过,切割空间的手段,防住他的斩击。那么他同样可以因循效仿。
无生无息,拇指甫一扣住食中二指,左半边身体便骤然一轻,失去控制,整块空落下来。他撇过眼去看,自左肩向下,一直到右半侧腹,一道漆黑斩痕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断口平滑如镜,宛若无底深渊的甬道。
若以常理而言,这是记凶横的袈裟斩,非以万钧巨力灌注削铁如泥的神锋,狂猛劈砍而下不可得。但是莫提神锋,路远暝几乎连半丝罡煞波动,都没有感应到。
以断痕为中心,无数细密方格开始分割。他身负神身宝诀,又兼修妖螭煞力,生命力同样强大得不可思议。但在错综复杂的空间斩切之下,这些防御形同虚设。一如他以剑胚斩杀那些狂傲得不可一世的妖螭一般。
识海中刹那有无数火花激发,碰撞间,有如雷鸣电闪。激烈的玄光,甚至凝化成金芒从他的瞳孔边缘溢出。无数道命令向身体各处传递。
几乎就在他的身体,被四分五裂,切成无数碎块的同一时刻,背后金光迸涌,梵音大唱。一具壁垒森严的厚重浮屠凯,从背后的虚无中浮现。咔嚓裂出无数缝隙,将他的头脚手臂,一并包入其中。
鲜血顷刻充盈密不透风的甲胄内壁,将缝隙边缘染红。
路远暝深吸一气,顾不得其他,再次从武库中兑换丹药,嚼食吞服。伤口太深了,他现在几乎就是,一些血肉团块的粘滞体。好在强横功诀,与灵丹的催动下,断口之间血肉飞速再生,长出肉芽,粘合在一起。
吱——
吱——
奇妙,尖锐的吱呀声,再次传入双耳,引得路远暝一阵惊恐。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举动,飞速飙开,摆出防守的架势。
名作虺屿的古魔,似乎不明白自己的神通为何会突然失灵,他与猎物之间断开了链接。它象是一团浸泡在水里的球藻,能够自由地上下左右进行漂浮,乱舞的触须,如同溺水者濡湿浸润的头发。因为突然的变故,张皇失措。
路远暝暗骂一声,几乎想狠狠地抽自己一耳光,现在不正是拿下古魔的大好时机。以它的灵智,绝难在数息之内做出变化。
修行的三门功诀同时发动,沛然莫御的玄罡,从破肢体断开之处,形成了以内气凝成的经脉,强行让玄功走完完整的一个周天。皮表猛然刷上数层重漆,金芒闪耀得近乎灼热。梵圣甲衣上附着的一十八颗舍利悬浮,琉璃通透的珠子里,浮出一枚枚玄奥精妙的符文。带着恢弘的颂唱声,裹挟路远暝的躯体,化作一颗坠地流星。
铁剑嗡鸣,敦实宽厚的刃缘刮擦空气,发出噪耳的鸣声。像是三只凶狠的禽鸟,举翼飞上天空,再俯冲而下。
神通罕世,却灵智未开的古魔感受到了危机。前所未有的惶恐将它笼罩。自从拥有意识的一刻起,它便生活在重重保护之中。每次独立行动,也都仰仗神妙天赋,无往而不利。而与自己神通相当的存在,尚是第一次遇到。
路远暝在它看来,不过是只平庸,实力低微的蝼蚁,因为手中的几柄异器,方才与它周旋。怎料自己的杀招突然洛空,而且对方的气势陡然暴增数倍之巨。
“死!”
一声厉喝,路远暝擎剑斩入虺屿古魔的体内。背水一战,乾坤一掷,若是此击无果,他只能掏出雷震子与对方周旋了。但是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也和输了没什么两样,毕竟甬道之后的妖螭邪星,才是他真正要面对的存在。
玄黑剑胚没入古魔躯体,散发着不可思议气味的脓浆,从剑脊出满溢,喷溅,漫天泼洒。路远暝感到剑尖一滑,偏向别处,没有斩中肉体的实感。古魔的体内同样也另辟了空间,他心中默念,念诵剑胚上刻写的符文。
顷刻暗红华光流烁,长剑再次往前一探,路远暝听到古魔发出高亢的鸣叫声。即便不知其意,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以及它颤抖的肉躯。
脓浆血肉没到他的腕上,腐蚀甲胄。梵圣甲衣虽然提供了防御,但并不能屏蔽嗅觉,甚至可以说,将武者的五感,拔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他闻到了古魔血液中的气尾,几乎是如同猛兽一般,顺着他的鼻腔,咆吼着掘开,冲进脑门。
“淦!”
不管不顾,握紧“诛”字剑胚,以心念操控另外两柄剑胚,他倚在古魔躯干上,合身而入。整个人,隐没在了虺屿的躯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