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是系统,这是游戏,这不是真实的,是非值重要,关键道具重要,大局,大局意识!
我深吸气,再深吸气,还没能忍住酸道,“梨花虽状与杏花无异,颜色却惨白素寡,披麻戴孝一般,这样没姿色的花,有什么好画的?”
见我生气,男人语气如往常庄重,却带了一抹轻松,“是么?我倒是觉得梨花素雅庄重,好看的很。”
言毕仿佛还嫌我不够气恼似的,挥笔在画纸落款一笔,道是【惆怅东栏一株雪】(注1)
我看着满纸满篇的几万株雪,脸都要气歪了,回过神时才发现男人似乎勾起了嘴角,察觉到我的目光,又立刻恢复了淡然的神色,道,“将这画晾在窗沿上,把墨迹晾干,仔细别被风吹了去。”
虽然现在将那画撕碎了的心都有,可随侍左右报恩这样的狗话,又是我亲口说的,不好好做个书童,总不能做个毛笔。
我便粗暴扯了那画的一角,坐在窗沿上等墨迹吹干,蹲在画纸上实在无聊,天光是白的,纸张是白的,梨花也是白的。
我盯着太子殿下在落款的字迹,越看越气。
回过头看到男人恢复了之前的轻松模样,靠在塌上看书看的出神,大概是没有空理我这边的。
我便伸手沾了字迹上还没干透的墨,在落款旁边也细细的写了一句,变化过后原本手掌就小,指尖比发丝还细,他应当是察觉不到的,我却给自己正了名。
恶作剧成功后的我对着自己的大作咧开嘴,傻笑了半天又觉得困意上头,便在画纸的一角蜷了,就着窗外融融的春光,睡了过去。
梦里身体变得很轻,像是被一股力量拖到了半空中,耳边痒痒的发丝被什么人悉数轻柔拂去。
“你啊……”那人轻声叹道。
……
…………
………………
我继续维持着夜里宝心阁修炼,白日太子书房虚度光阴的规律生活。
太子殿下看我总是在案几上睡着也没起疑,只是吩咐紫滁多煎了安神的灵药每晚服侍我喝下,我喝了安神的药夜里也不惫懒,去宝心阁修炼不曾缺过一夜,白日里在书房昏睡过去的时间反而长了些,每次醒来都已经身在灵草堂。
不消猜测,自然是太子殿下将我送回去的。
至于是怎么送回去的,我却不好意思问。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尽量撑着眼皮,别在书房睡着。
神仙哥哥看我一幅上眼皮不挨下眼皮的狰狞模样反倒皱眉,“困了就睡,何必硬撑?”
我依旧是茶杯高低的超级变化形态,拄着墨碇坚定道,“花新来这里是服侍太子殿下读书的,哪有睡着的道理?”
男人手持一卷书看得专心,淡淡道,“服侍也帮不上什么忙,睡着了我反而清净。”
我困的糊涂,语气中带了一丝气恼,“殿下这是看花新烦了?那花新下次不来便是了。”
“不来”二字脱口而出,我便后悔了。他若是真心嫌我烦,说出类似于“不来就不来”的话,我还有什么台阶下?
神仙哥哥表情一凌,却也不说什么赌气话,嘴角抿成一条线的模样过分严肃了,有些吓人。
我也不退却,站在案几上跟他大眼瞪小眼,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气氛蛮紧张的。
瞪着瞪着我心里便有点凄惨,凄惨的原因是殿下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错,除了帮着磨一磨墨和晾晒一下字画,我连端茶倒水都侍奉不了,留在这里好像真的挺没用的。
也怪我窝囊,一开始明明是抱着增加是非值的捣乱心态,看他读书阅案那么认真,便也不好意思打扰了。
可是没有了是非值,我赖在这里做什么?
赖在这里,平白招人烦,还不如回去补觉,晚上聚精会神修习仙法。
我越想越气,主要是气自己忘了任务,满脑子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浪漫废料。便漠然福了福,低低道了一声,“花新告退。”
太子表情依旧僵着,一句话也不说。大概是我可以自由滚了的意思。
谁想我刚转身迈出一步,一片暗影便劈天盖地笼罩下来。
我一愣,伸出手摸了摸冰凉凉的四壁,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殿下案几上五个紫金琉璃茶盏之一。
这厮一言不发而动作敏捷的,把我扣茶杯里了。
我先是惊,后是恼。
恼也不能发作,刚才已经足够没规矩了,便强压着怒意好生相求道,“殿下,你把花新困在茶杯里做什么?”
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
我深呼吸深呼吸,颤声装可怜道,“殿下,我怕黑,放我出去好不好?”
依旧是沉默。
我鼓了一会儿脸,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玄骋你这个大混蛋!你怎么能把我扣在茶杯里面!都是不敢打的耗子蟑螂才用什么东西扣住!你把我当什么啊!!你放我出去!!”
茶杯外传来一声嗤笑,我听的一清二楚。
好啊,厉害了啊,这回由他用碗扣着,下回怕不是要绑老娘上屉清蒸。
我是那么听天由命的人嘛?显然不是。
愤愤捏了个决,我嗖的一下变回原来大小,案几上的茶壶书籍被碰了一地,而太子殿下大概是正要揭开茶碗将我放生,被我突如其来的变形一惊,手上动作一滑,顷刻不过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两人在一瞬间都吓了一跳。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能清澈成这样,比成天地尽头一汪湖水未免俗气,比较贴切的比喻应该是,被那双眼睛望着的时候,仿佛天地湖水,仙境深渊之类统统变得无所谓。
天地之大,他只看着我一人。
纵是有千般扰乱胡闹的心思,一到实战竟不由的怂起来。
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对方过分好看了。
我脸一红,脑袋上扣着个茶碗向后退去,结结巴巴贼喊捉贼道,“你脸红什么?!”
男人脸不红气不喘,依旧没有后退的意思,语气淡定反问道,“你又脸红什么?”
“呸!轻|薄!”我口不择言,慌不择路。
而男人居然又向前倾了一些,低低笑道,“你倒是嫌我轻|薄了。”
我自打脸无话说,只好哼哼唧唧作可怜之态。
“嫉妒桃子树,枇杷树,梨子花这种轻|薄话,是不是你说的?”男人声音低低的,气息拂在耳边温热发痒。
我扭过头去,却没法否认。
“玷污我清白这种轻|薄话,是不是你说的?”他再问,语气竟带着一丝隐隐的凶狠。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要报恩,要以身相许,要变个挂件寸步不离……这种混账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仔细想了想,以上被提及的不要脸的话,以及未提及的不要脸的事,我貌似统统说过做过。
把温良恭俭让的小白花逼到这个地步,我好像着实混账了些。
“那种话想说就说,一个不称意想走就走,你又把我当什么?”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眯着眼睛,模样有些危险。
好汉不吃眼前亏,装可怜能糊弄过去的过节,又算什么过节。
积极装无辜,打死不认错不就行了。
我撇下嘴角,眼睛里盛了两三点泪光,眼角也是红的,做小女儿家委屈之态道,“殿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花新修成人形之后,虽然也跟紫滁姐姐她们勤谨学着,懂得的规矩也实在不够,殿下张口闭口轻|薄混账的,着实让人心凉。”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似乎是不信我说的鬼话。
看对方那副正直的小模样,我又暗地起了坏心,一只手抵在小白花宽阔的胸膛,要推不推的,做足了妖|艳贱|货的姿态,“殿下总是将男女有别纲常伦理挂在嘴边,花新一个精怪,自然对这些规矩体会不深,不如~殿下今日就在这里示范一下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
小白花却罕见的没有退却。
我又不是真的敢怎么样,假动作做了半截停留在半空中,就显得无比尴尬。一只手抵在坚硬的胸口,我抬头跟男人大眼瞪小眼……
你TNND,倒是给老娘落荒而逃啊!要不要导演给喊个CUT啊!
下一秒眼前却一黑,男人宽大的手掌触感冰凉,被缚住眼睛我一时惊慌,试图挣扎整个身体却被对方的怀抱箍得死死的,太子殿下常服上的熏香扑鼻而来,我快吓断了气,嘶吼都带着破音,“殿…殿下…我我我我我开玩笑的殿下……我只是在说混账话!”
见我语无伦次的慌张模样,殿下似乎觉得十分有趣,耳边传来了低低的笑声,我终于松掉一口气。
笑声代表着幽默感,幽默感代表着仅存的自尊心,有自尊心的人是不会兴致勃勃的去对一个逗比怎样的。
我正赶着出掉第二口气,却听到了男人夹杂着怒意的低音,“这次也罢,下次再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你便别想从这里走着出去了。”
*注1:宋代苏轼赞美梨花的诗句,原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